吐真剂的魔力如同最严苛的审讯官,不容许任何闪躲。杰米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刺核心。
“所以你现在认为我是麻烦?”
斯内普的眉头死死拧紧,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耐的神色,但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嘶哑的声音带着被强迫的坦诚:
“是。”这个字干脆利落,毫不委婉。
“你……一直都是。”他补充道,语气平板却带着真实的烦躁,“你的魔力,你的情绪,你带来的……关注,都是……麻烦。巨大的麻烦。”
这冰冷的陈述像一把刀子,扎得杰米心脏一抽。即使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还是如此伤人。
但杰米没有停下,他紧紧盯着斯内普,问出了那个最关键、最让他心绪不宁的问题:
“那刚刚那个吻呢?”
提到那个吻,斯内普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仿佛那不是一个主动的行为,而是一个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失控的意外。在吐真剂的作用下,他无法用沉默或讥讽来回避。
他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喉结滚动,最终,还是那被魔力束缚的声音给出了回答:
“是……冲动。”他承认,语气生硬。
“是为了……让你闭嘴。”这个理由带着他一贯的刻薄底色。
“也是……为了确认。”
“确认什么?”杰米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斯内普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被迫继续剖析那瞬间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动机:
“确认……那感觉……是否……像我记忆中……一样……令人厌恶。”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短暂接触的触感,被强迫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困惑:
“它……不是。”
最后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杰米死寂的心湖。
不是令人厌恶的。
这几乎是他能从斯内普口中听到的、关于那个吻最接近“正面”的评价了。不是在说喜欢,不是在说爱,仅仅是否定了“厌恶”。但在此刻,在吐真剂的绝对真实之下,这个否定,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有冲击力。
那个吻,是冲动,是想让他闭嘴,是一次试探性的确认。而确认的结果是——不厌恶。
对于习惯了斯内普的冰冷、毒舌和疏离的杰米来说,这个“不厌恶”,已经是一个足够让他心神剧震、甚至滋生出一丝荒谬希望的答案了。
斯内普站在那里,因为吐真剂而被迫袒露了过多他平时绝不会泄露的情绪和想法,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他定义为“麻烦”的少年。
麻烦,却不厌恶。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令人烦躁的矛盾。
“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最终审判的闪电,劈开了所有表面的纠缠,直指生死与情感的核心。
斯内普在听到问题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咒语击中。他那张在吐真剂作用下已经泄露了过多情绪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近乎……恐慌的裂痕。他试图紧闭双唇,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但魔法的力量强横无比,撬开了他的齿关。
答案被强迫着,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嘶哑、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重量:
“会。”
只有一个字。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杰米的心上。
斯内普黑色的眼睛被迫直视着杰米,那里面不再是惯常的冰冷或嘲讽,而是翻涌着一种被强行剥露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恐惧。
“不仅仅是……难过。”吐真剂迫使他继续剖析那可怕的假设,“那会是……”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抵抗着巨大的痛苦,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更加沉重的词语:
“……失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刻的、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的无力感。
“又一次……失败。”
“我……没能保护好……”他的话在这里卡住了,似乎“你”这个字眼过于亲密,难以启齿,但吐真剂的力量强迫他找到替代,“……又一个……托付。”
这句话,将他内心深处最沉重的枷锁暴露无遗。莉莉的死亡是他一生无法愈合的伤口和失败,而如果杰米也死了,那将意味着他重复了同样的失败,辜负了(或许是他自己认定的)某种责任或托付。
“它会……啃噬我。像……钻心咒。……永无止境。”
他用最黑暗的比喻来描述那种感受。那不是普通的悲伤,而是混合着深刻自责、无力和永恒折磨的炼狱。
吐真剂的药效让他无法掩饰,他将那最糟糕、最脆弱的可能性,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杰米面前。
他不会痛哭流涕,他不会崩溃绝望,但他的生命将会被另一种形式的、冰冷的、持续的痛苦所填充,那源于他根深蒂固的责任感和对“失败”的深刻恐惧。
这个答案,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深情告白,甚至充满了斯内普式的阴暗与沉重。
但对杰米而言,这或许比任何“我会心碎”的承诺都更加真实,也更加……斯内普。
他知道了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的重量——不是轻飘飘的喜欢或爱恋,而是一份与“失败”和“永恒痛苦”挂钩的、沉重而扭曲的在意。
这在意,源于责任,混杂着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情感,但它的存在,毋庸置疑。
“你会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 stripped away all pretense, all plexity, leaving only the raw, fundamental core. (剥离所有伪装,所有复杂性,只留下原始、根本的核心。)在吐真剂的强大魔力下,诸如“我不知道”或“这很复杂”之类的模糊回答被彻底禁止。它要求的是最本质、最二元对立的回应。
斯内普的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这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他试图隐藏最深的角落。他脸上闪过一丝近乎痛苦的挣扎,脖颈处的青筋因极力抗拒而凸起。但在魔法的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开,那个被强迫的、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撕裂般的痛苦,给出了在吐真剂状态下唯一被允许的、清晰的答案:
“不。”
这个字,像一块冰,瞬间冻结了杰米眼中所有刚刚因之前答案而燃起的、微弱的希冀。
然而,吐真剂的效力远不止于此。它强迫着完整的、真实的表达。在那个残酷的“不”之后,斯内普的声音继续,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和深沉的无奈:
“我……不知道……如何……‘喜欢’。” 他挣扎着,试图解释那无法被简单归类的情感,“那感觉……陌生……危险。它……不受控制。”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杰米瞬间惨白的脸上,仿佛在对抗着体内汹涌的、被强迫袒露的混乱。
“但我……在意。” 这个词被用力地、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你的痛苦……会……影响我。你的安危……会……牵动我。”
他闭了闭眼,仿佛无法承受自己正在说出的话。
“这……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喜欢’。” 他陈述着这个冰冷的事实,声音低沉,“它更……沉重。更……扭曲。充满了……责任……和……我无法理解的……烦躁。”
“但它……存在。”
吐真剂的药效让他无法用“不知道”来逃避。他被迫承认了那份“在意”的真实性,同时也被迫划清了界限——那不是杰米所期望的、纯粹的“喜欢”。
他给出的,是一个混杂着责任、烦躁、无法理解的情感波动和沉重牵绊的、斯内普式的“在意”。这远非浪漫的告白,它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但它……是真实的。
对杰米而言,这或许是比单纯的拒绝更加残忍的答案。它告诉他,他确实在斯内普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一个沉重、麻烦、让斯内普本人感到困惑和抗拒,却又无法忽视和抛弃的位置。
杰米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地响起在斯内普那句“这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喜欢”之后。他翠蓝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固执地、甚至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反驳意味,望着斯内普:
“你所说的这些……”他的声音颤抖着,“在意、会被影响、会牵动……甚至……甚至觉得不厌恶……”
他重复着斯内普在吐真剂作用下被迫吐露的词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敲打对方紧闭的心门。
“别人教我的……艾莉诺说……赫敏也说……这……就是喜欢。”
他不懂那些复杂的成人世界的权衡,不懂斯内普内心那些关于责任、失败和过往伤痛的沉重枷锁。他只知道,从朋友那里,从那些看似普通的恋爱理论里,他所听到的“喜欢”,就是会因那个人而情绪波动,会担心他,会为他烦躁,会……不厌恶与他的接触。
斯内普僵在原地。
吐真剂的药效仍在,他无法反驳,无法用他惯常的讥讽来否定这幼稚的、简单化的定义。杰米的话像一面过于直白的镜子,粗暴地照出了他一直试图用“责任”、“麻烦”、“扭曲”等复杂词汇来掩盖和否定的、那个最核心、也最令他恐慌的事实。
他所说的那些感觉——在意、烦躁、被牵动、甚至对那个吻的“不厌恶”——如果剥离掉他附加其上的那些沉重前缀和负面标签,其本质,不正是一种……情感上的联系和投入吗?
一种他极度陌生、极度抗拒,也极度害怕承认的投入。
他一直以为“喜欢”或“爱”应该是莉莉带来的那种——纯粹的、光明的、带着救赎意味的(即使最终走向毁灭)。而他对杰米的这种感觉,充满了阴暗、挣扎、和不情愿,所以他拒绝将其归入同一类别。
但杰米的话,用一个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刺穿了这层他自我构筑的、复杂的防御工事。
这……就是喜欢?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被吐真剂强行打开的内心世界里炸响,带来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
他死死地盯着杰米,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他想否认,想斥责这理解的肤浅和愚蠢,但吐真剂锁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被迫面对这个被少年直白指出的、关于他自身情感的、可怕的可能性。
吐真剂的效力开始逐渐消退,但那被强行植入脑海的、关于“喜欢”的、简单却尖锐的质问,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斯内普坚硬的内心壁垒,留下了一道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愈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