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雾,洒在省城按察使司的青石板上,映出沈砚孤直的身影。他未穿官袍,只着一身素色长衫,身后跟着两名贴身护卫,一步步走向那座朱门紧闭的院落——王守诚已在此召集三司官员,专等他“自投罗网”。
“沈大人倒是有胆量,还真敢来。” 守门的衙役见了他,眼神里满是复杂,有鄙夷,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
沈砚淡淡颔首,未发一言。他清楚,今日这按察使司的大堂,便是他与曹吉祥一党正面交锋的战场,退则身败名裂,进则尚有一线生机。
推开大堂门,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三司官员分坐两侧,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而主位上的王守诚面色阴沉,嘴角紧抿,显然没打算给好脸色。卢文康与苏半城并肩站在堂中,前者捧着一叠卷宗,后者则捋着胡须,眼中尽是得意的嘲讽。
“沈砚,你可知罪?” 王守诚一拍惊堂木,声如洪钟,率先发难。
沈砚昂首而立,不卑不亢:“下官不知身犯何罪,特来向大人及诸位同僚请询。若真有过失,甘愿受罚;但若只是无端构陷,还请大人还下官一个清白。”
“清白?” 卢文康上前一步,将卷宗重重摔在案上,“你私吞漕运银两、勾结盐商谋取暴利,这些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他抽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你给苏半城签发的免税手令,上面还有你的私印,你敢说不是你写的?”
苏半城立刻附和:“不错!沈大人去年三月亲口答应,只要我每年‘供奉’三千两白银,便让我垄断扬州府的盐运。这手令便是凭证,如今他倒想矢口否认!”
堂内官员顿时窃窃私语,不少人看向沈砚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审视。王守诚见状,正要下令拿下沈砚,却见沈砚突然笑了,笑声清朗,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卢大人,苏先生,你们演的这出戏,未免太拙劣了。” 沈砚上前一步,拿起那所谓的“手令”,只扫了一眼便掷回案上,“这手令上的字迹模仿我的笔体,却连我落笔时的顿挫习惯都没摸清;至于这私印,边缘模糊,显然是仓促仿刻的假货——不信诸位请看,我随身携带的官印在此,一对比便知真伪。” 他从怀中取出官印,递向身旁的按察副使。
副使接过两枚印章对比片刻,脸色微变:“确…确实不同,沈大人的官印纹路更清晰,边角有一处细微的缺口,仿印上没有。”
卢文康脸色一白,强辩道:“就算手令是假的,你克扣河工粮款、导致堤坝溃决的事,总赖不掉吧?去年汛期,扬州段河堤崩塌,淹死百姓数十人,这笔账难道不该算在你头上?”
“荒谬!” 沈砚怒喝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去年河工粮款早在汛期前便足额发放,有漕运司的账簿为证!至于堤坝溃决,是因为卢大人你推荐的包工头偷工减料,用沙土代替石料——这里有包工头的供词,还有你收受他五百两白银的收据,卢大人要不要当着诸位同僚的面,解释一下?” 他从袖中抽出一叠纸,扬手撒在堂中,“不仅如此,我这里还有更有趣的东西——王大人,您去年腊月收受苏半城送来的一箱金条,说是‘岁末贺礼’,此事您总该记得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王守诚身上,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沈砚,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王大人心里清楚。” 沈砚步步紧逼,目光扫过堂内众人,“我这里有完整的账册副本,详细记录了苏半城近三年来向各位‘打点’的银两数目,从按察司到布政司,不少大人的名字都在上面。诸位若不信,尽可以传阅一看!”
苏半城见状,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尖叫道:“那是伪造的!是沈砚为了脱罪,故意编造的假账!”
“假账?” 沈砚冷笑,“苏先生别急着否认。我倒想问问,你每年除了给地方官员‘打点’,还要往京城王爷府和宫里送‘年敬’,数额高达五万两白银,远超你盐铺的正常盈利。这些钱,是你自己的私产,还是另有来路?又为何要送给王爷和宫里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涉及天潢贵胄和宫廷,在场的官员谁也不敢轻易接话,纷纷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曹吉祥更是深得太后信任的太监,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王守诚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他没想到沈砚竟然敢把事情捅到王爷头上,若是真的追查起来,别说他自己,恐怕整个江南的官场都要大地震!惊怒之下,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章法,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沈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王爷和宫中贵人,简直是无法无天!来人,把这疯言疯语的逆贼拿下!”
堂外的衙役立刻冲了进来,就要上前抓捕沈砚。沈砚却丝毫不慌,反而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
就在此时,一声高亢的“圣旨到——!”突然从门外传来,如同天降惊雷,瞬间压下了堂内的混乱!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守诚和卢文康。衙役们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圣旨竟然到了!
只见一名太监捧着明黄色的圣旨,昂首阔步地走进大堂,身后跟着几名锦衣卫校尉。他扫了一眼堂内的情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缓缓开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漕运总督沈砚即刻进京,另有委任。扬州漕运司及地方官员涉案事宜,着锦衣卫彻查,任何人不得干预。钦此——”
话音落下,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王守诚僵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拍惊堂木的姿势,脸色惨白如纸。卢文康和苏半城更是浑身发抖,瘫软在地——他们都明白,这道圣旨,不仅是救了沈砚,更是为这场风波定下了基调:皇帝要亲自插手了。
沈砚上前一步,跪地接旨,声音沉稳有力:“臣,沈砚,领旨谢恩!” 他抬起头,看向王守诚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这场博弈,他终于扳回了一局,但他清楚,真正的硬仗,还在京城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