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颜指尖的草叶汁水还没干透,便被另外两人拽着衣领往山顶冲。腐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身后的追赶声像潮水般步步紧逼,直到踏上最后一级裸露的岩石,三人才踉跄着扶住老松的粗干。
风裹着松针刮过脸颊,苏妙颜弯着腰,感觉心脏快要撞碎肋骨,喉咙里满是铁锈味。她侧头看向身侧的同伴,一人的袖口被荆棘划开长长的口子,血珠渗出来晕在草色布面上;另一人则死死攥着半块染了泥的令牌,指节泛白,连喘气都不敢太用力。
夜四的手死死攥住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满是焦灼:“主子!万万不能再往前!前头那片黑林子就是无尽幽林,一头连着联国边境,里头的毒虫能悄无声息钻进衣缝,还有不知多少从没见过的凶物藏在暗处——这一脚踏进去,十成十是九死一生啊!”
“轰”的一声,齐达带着人踩碎枯枝冲上山顶,目光扫到崖边的身影时,脚步猛地顿住。见苏妙颜被堵得退无可退,他身后的手下先爆发出一阵哄笑,而他自己则慢条斯理地搓着手,嘴角勾起阴狠的弧度。
“苏妙颜,跑啊,怎么不跑了?”齐达往前挪了两步,声音里满是戏谑,“你倒是接着往山顶冲啊——哦,忘了,你再往前一步,就是能吞人的无尽幽林。怎么,难不成你还想钻进去喂毒虫?”
他突然叉着腰大笑起来,笑声在崖边回荡:“不过话说回来,你挑的这地方真不错,居高临下看得到整片林子。待会儿你从这儿摔下去,或是被幽林吞了,保管连骨头都找不着。战王那边?呵,他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你死在哪儿,多省心!”
夜三、夜四几乎是同一时间踏前半步,两人脊背绷得笔直,像两尊铁铸的屏障将苏妙颜护在身后。夜三的手已按在腰间佩刀上,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开口时声音里满是寒意:“齐达,你敢动主子一根汗毛试试?今日有我们兄弟在,你若再往前半步,休怪刀剑无眼!”
夜四则紧盯着对面的人,手指扣着袖中暗器,语气掷地有声:“想伤主子,得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齐达听见这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腰腹一弯,指着夜三夜四的方向笑得前俯后仰,连眼泪都快溢出来:“哈哈哈哈!就凭你们两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当手里攥着把破刀、袖里藏着两枚暗器,就能拦得住我?”
他直起身时,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眼底翻涌着狠戾:“不自量力的东西!今日我不仅要抓苏妙颜,还要让你们这对护主的狗,陪着她一起葬在这无尽幽林里!”
苏妙颜的指尖轻轻落在夜三、夜四紧绷的肩头,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道。她声音平稳得像山间静流的溪水,听不出半分慌乱:“别绷这么紧,放松些。”
见两人仍警惕地盯着齐达,她又补了句,语气里藏着几分笃定:“他们要的是我,急的人该是他们,咱们犯不着先乱了阵脚。”
夜三的佩刀仍半出鞘,闻声却猛地顿住动作,与夜四一同回头望向身后。两人眼中满是疑惑,眉头拧成了疙瘩,连声音都带着几分紧绷:“主子?”
苏妙颜指尖不知何时多了枚圆滚滚的物件,黑铁外壳泛着冷光,正是那枚炸弹。她拇指轻轻摩挲着弹身,嘴角先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随即突然扬高声音,语气里掺着恰到好处的惊恐与急切,朝着崖边密林方向大喊:“呀!战王?您怎么来了?快救我!齐达他们要把我推下幽林!”
喊完,她故意攥紧炸弹往前半步,眼神却瞟着齐达等人瞬间僵住的脸,声音里的“慌乱”又添了几分:“战王您快看!他们还带了这么多人,是想对我下死手啊!”
“战王”二字刚落,齐达脸上的狂傲瞬间僵住,像是被人兜头泼了桶冰水。他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连带着身后的手下也齐齐变了神色,原本往前逼近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
不等苏妙颜再说第二句,齐达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回头,目光死死扎进身后的密林,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谁?谁在那儿?!” 他身旁的几人更是慌了阵脚,有的手按刀柄四处张望,有的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全然没注意到苏妙颜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就在齐达等人回头张望的瞬间,苏妙颜指尖一动,早已攥在掌心的炸弹引线“嗤啦”被拽出,火星顺着引线快速窜动。她手腕猛地发力,将炸弹朝着人群最密集处狠狠掷去,同时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却沉稳:“快走!”
夜三、夜四反应快如闪电,几乎在“走”字落地的瞬间,便一左一右扣住苏妙颜的手腕。两人足尖在岩石上轻轻一点,周身瞬间涌起内力,衣袂被风掀起,如两道黑色疾风般,拽着苏妙颜朝着无尽幽林深处掠去。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陡然在山顶炸开,炸弹落在齐达等人脚边瞬间引爆。炽烈的火光猛地蹿起丈高,滚烫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断枝与尘土,如咆哮的巨兽般翻涌而出,瞬间将前排几人吞没。
烟雾弥漫中,三道身影直接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岩石上,当场炸得血肉模糊,连哼都没哼一声。另有两人捂着淌血的伤口惨叫着倒地,断骨从皮肉里刺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齐达被气浪冲得踉跄后退,半边衣袖被炸得焦黑,脸上满是烟尘与惊魂未定的惨白,望着眼前的狼藉,一时竟忘了去追逃走的苏妙颜。
浓烟裹着焦糊味渐渐散开,齐达撑着满是碎石的地面爬起来,才发现崖边早已没了苏妙颜三人的踪迹。他半边身子沾满污泥,头发上还挂着草屑,刚才虽借着树影躲得快,却仍被气浪掀进了泥坑,此刻一边使劲呸着嘴里的烂泥,一边朝着幽林方向嘶吼。
“苏妙颜!你这个贱女人竟敢骗我!”他拳头攥得咯咯响,眼底满是血丝,“什么战王来了?全是你编的鬼话!” 想到自己竟被这障眼法耍得团团转,他怒极攻心,一脚踹飞脚边的石头:“别让老子抓到你!否则定将你扒皮抽筋,大卸八块喂毒虫!”
一个浑身沾着尘土的侍卫哆哆嗦嗦地凑上前,正是方浏。他望着前方浓黑如墨的幽林,又瞥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同伴,声音发颤:“头……前面就是无尽幽林了,里头又毒又险,咱们……咱们还追吗?”
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眼神里满是怯意:“刚那炸弹的劲儿您也看见了,苏妙颜那女人手里说不定还有别的家伙,真追进去,要是再中了招……”话没说完,却已将心底的畏惧露得明明白白。
齐达猛地转头,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目光扫过方浏时满是狠戾,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废话!太后下的是死命令,苏妙颜活不成,咱们回去个个都得掉脑袋!你想先领死?”
方浏被他这声喝斥吓得脖子一缩,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吱声,只垂着头往后退了半步。
齐达喘着粗气,眼神死死盯着幽林入口,咬着牙吐出一个字:“追!” 他又指着两个没受重伤的手下:“你们留下照看伤员,剩下的人跟我走!就算把这幽林翻过来,也得把苏妙颜的尸体找出来!” 说罢,他率先拨开挡路的灌木,带着人咬牙冲进了浓黑的林子里。
苏妙颜三人在密林中疾行数里,直到身后再听不到追赶声,夜四才放缓脚步,眉头拧成一团,语气里满是忧心:“主子,这无尽幽林比咱们想的还险。先前我随花少主来寻药,带了十多个暗卫,最后还是折损大半,只剩我们俩狼狈逃出去……”
苏妙颜抬手按住他的肩,声音平静却带着安抚力:“夜四,安心。后面有齐达的人追着,留在山顶是死路,闯进来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夜四望着四周遮天蔽日的幽暗树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发轻:“真盼着能早点离开这鬼地方,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的。”
“放心,”苏妙颜目光扫过林间地势,补充道,“我们只在林边周旋,不往深处去——边缘地带虽有毒虫,却比深处的未知凶险好应对得多。”
夜三正攥着刀警惕扫视四周,听见苏妙颜的话,忍不住回头追问:“主子,您方才扔的是什么物件?竟有这么大威力?”
“炸弹。”苏妙颜言简意赅。
“炸弹?”夜三、夜四齐齐愣住,眼中满是诧异——他们从未听过这般厉害的东西。
“具体的回头再说,齐达的人肯定很快追来。”苏妙颜说着,已拽着两人钻进一片齐腰深的茂密草丛。她从怀中摸出三个小瓷瓶和两枚炸弹,分给两人:“用树枝和落叶做些陷阱,把毒药洒在触发处,炸弹也藏进去。等他们追来,先给他们个下马威。”
夜四接过东西,眼中瞬间闪过兴奋,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布置起来,一边摆弄树枝一边好奇追问:“主子,您怀里怎么能藏这么多东西啊?也太厉害了!”说着又垂了垂眼,语气带了点自责:“都怪属下没用,武力比不上夜二她们。要是夜二在,定能护着主子早点甩掉追兵。”
苏妙颜连忙按住夜四的肩,语气带着安抚:“夜四,别这么说。你们兄弟几个各有擅长,于我而言缺一不可,何来没用之说?”她避开随身空间的事,只轻描淡写解释:“我平日除了钻研医术,也爱琢磨些毒药暗器,随身多带些,不过是为了防身。”
夜四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自责一扫而空,语气满是惊喜:“主子竟也擅长医毒?这可太好了!属下平日里也爱研究些解毒的法子,往后能不能跟您多切磋切磋?”
苏妙颜看着他雀跃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点头应道:“当然没问题。等咱们先甩开追兵,安稳下来,有的是时间琢磨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