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夜,浓得化不开。白日里偶尔响起的犬吠、孩童嬉闹、邻里间的闲谈,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这座村庄的咽喉,抽走了它所有的生气。月光吝啬地洒下,被厚重的乌云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勾勒出房屋、树木和蜿蜒村道的模糊轮廓,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齐思瞒的脚步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异常沉重、突兀。每一步落下,都如同擂鼓,踏在坚硬干燥的土路上,发出“笃、笃、笃”的闷响,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村落里。他没有刻意收敛气息,也没有隐藏行踪。到了这个时刻,一切伪装都已失去意义。他像一个走向既定终点的旅人,步伐沉重却无比坚定,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扎实,仿佛要将自己与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土地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扫过道路两旁一幢幢沉默的房屋。窗户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如同无数双失神的眼睛,麻木地注视着这个闯入死地的陌生人。门扉紧闭,甚至有些门板上还残留着新钉上去的木条封死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人去楼空的萧索,以及……一种被金钱彻底买断的、冰冷的疏离感。
如果这个破败的村落里,只剩下了钰子在此居住。叹息在心底无声发酵,脚步却未曾停歇。终于,他停在了村子的尽头,钰子居住的那座院落前。
院墙不高,由粗糙的石块垒砌而成,院门是两扇有些年头的木门,虚掩着。与周围彻底死寂的房屋不同,这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丝微弱的人气。不是灯火,不是声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如同黑暗中蛰伏的猛兽,散发着危险而炽热的气息。
恰在此时,夜空中最后几颗挣扎着闪烁的星辰,也被一片更加庞大、更加深沉的乌云彻底吞噬。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仿佛连天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屏息。
齐思瞒抬起头,望向那墨汁般翻滚的夜空。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封千里的平静。血,似乎早已在漫长的跋涉和残酷的觉悟中冷却、凝固。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割破了沉重的死寂,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冷酷。
话音未落,吱呀——
那扇虚掩的木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道身影,沐浴在院墙内透出的、更加深沉的黑暗中,迈步而出。不再是印象中那副粗布麻衣、沾满泥土的农夫模样。此刻的钰子,换上了一身齐思瞒记忆中无比熟悉的装束——裁剪合体的深色劲装,勾勒出精悍挺拔的身形,外罩一件样式古朴、袖口绣着暗纹的短褂。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了伪装出来的憨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剑道天才的、近乎锋利的沉静与自信。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双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的眼眸。
他就这样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院外空地上的齐思瞒,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谁胜谁负,却未可知。”钰子的声音平静无波,接上了齐思瞒的尾音,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随着他的出现,院门口那方寸之地仿佛成了整个死寂世界的中心,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齐思瞒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黑暗,与钰子那双明亮的眼睛对上。那张曾经熟悉、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脸,此刻却写满了决绝与陌生的力量感。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沉的、物伤其类的悲悯。
“如果可以,”齐思瞒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砾在磨盘上滚动,“你这种人才,不该在这里死去。”
这句话,发自肺腑。钰子的剑道天赋,是他生平仅见。这样的人物,本应站在更高的舞台,追求剑道的极致,而非在这荒僻的村落,为了一场注定毁灭的决斗而陨落。
“噗——”钰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声在死寂的村落里显得格外刺耳。“这还没有开始呢,”他微微歪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像是在打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你就知道你会赢吗?还真是……自信得可爱啊。”他刻意拉长了语调,“虽然,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剑术造诣、异能等级、还是源初异能的品质纯度——我都稳稳压你一头。但是……”钰子抬起右手,对着齐思瞒,缓缓竖起了大拇指:“在你这份近乎盲目的自信面前,我还是要给你……竖个大拇指。”
那根竖起的大拇指,在黑暗中像是一根讽刺的标杆。
齐思瞒脸上的苦涩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血火淬炼的、磐石般的刚硬。他也笑了起来,是那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特有的、带着铁锈和硝烟味的爽朗笑声。
“没错,我是弱!”齐思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战刀,铿锵有力:“等级不如你,天赋或许也不及你!但是,钰子!”他目光如电,直刺钰子:“在我活过的这几十年里,我经历过的生死搏杀,我淌过的血海尸山,其数量和质量,都是你难以想象的!每一次濒死,都让我更强一分!每一次绝境,都磨砺了我的刀锋!今天,我有一种直觉……”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钰子的灵魂:“你不会赢!最后能站着走出这石桥村的人,一定是我!”
“直觉?”钰子脸上的戏谑彻底消失,眼神变得冰冷而专注。齐思瞒身上那股如同受伤孤狼般爆发出的、混合着血腥与硝烟的强大意志力,让他感到了压力,也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战意。“好!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直觉’,到底能支撑你走到哪一步!看看你那身所谓的‘磨砺’,能否挡得住我手中这柄追求极致的剑!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否有资格成为义父手中的剑!”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试探性的虚招!两个人都明白,这场决斗,从他们踏上石桥村这片被买断的土地时,就注定了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所有的道理、惋惜、感慨,在冰冷的刀锋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齐思瞒动了!他并非要与钰子在言语上争锋,更不是来叙旧!他来这里,只为了一件事——终结!
贴身的、泛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异能铠甲,其双臂外侧的甲片骤然弹开!两道凄冷的寒光如同毒蛇出洞,瞬间弹出、握入掌中!是两柄造型奇特、弧度完美的圆月弯刀!刀身狭长,刃口在仅存的微光下流淌着致命的幽蓝!
“嗤啦——!”
弯刀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齐思瞒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黑色闪电!没有花哨的起手式,没有复杂的套路!只有最简单、最直接、也最致命的突刺!双刀一上一下,划出两道凌厉到极致的交叉弧线,如同死神的镰刃,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瞬间笼罩了钰子的面门和咽喉!速度之快,力量之凝练,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杀人技”!
面对这迅如奔雷、狠辣刁钻的突袭,钰子的反应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欣赏。他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眸,瞳孔微微收缩,仿佛瞬间进入了某种玄妙的状态。在普通人眼中快如闪电的双刀轨迹,在他的视野里,却像是被放慢了数倍!刀锋撕裂空气的轨迹、力量传递的波纹、甚至齐思瞒手臂肌肉的细微颤动,都清晰地映照在他如同明镜般的心湖之中。
“叮——!”
一声清脆悠扬、却又蕴含恐怖力量的金铁交鸣骤然炸响!
钰子甚至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手腕极其精妙地一抖,手中那柄看似古朴的长剑已然后发先至!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两柄弯刀力量交汇的、最薄弱的那一点上!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上微尘!
然而,就在剑尖与刀身接触的刹那,一股沛然莫御、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恐怖内力,毫无保留地顺着剑身狂涌而出!
轰——!
齐思瞒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如同攻城巨锤般狠狠砸在双刀之上!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渗出!双臂剧震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蹬蹬蹬向后连退七八步!每一步落下,都在坚硬的地面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尘土飞扬!胸口气血翻腾,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好强的内力!好精妙的卸力反击!
齐思瞒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爆发出更加炽热的光芒!那是遇到真正强敌的兴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好!不愧是剑术大师!这内力修为,深不可测!了不起!再来!”
笑声未落,齐思瞒已再次稳住身形,双刀交错于胸前,摆出了防御反击的姿态,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钰子并未追击,只是轻轻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斜指地面。他看着齐思瞒眼中那纯粹的战意和毫不作伪的欣赏,嘴角也勾起一抹带着傲然的笑意:“你也不错。能在电光火石间果断放弃硬拼,选择借力后撤化解我的内力冲击,避免脏腑被震碎……这种近乎本能的危机反应和决断力,确实配得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评价。”
轰——!!!
话音未落,钰子周身气势骤然一变!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的淡青色气浪,猛地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气浪所过之处,地面上积累的尘土、碎石、枯叶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扫过,瞬间被清空!露出下方坚实平整的土地!一个直径数米的、光洁如镜的圆形区域,赫然出现在他脚下!这是内力臻至化境、游走全身后自然外放形成的“气场”!强大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
与此同时,齐思瞒也做出了改变。他手腕一翻,将两柄圆月弯刀收回臂铠之内。接着,反手从背后缓缓抽出了一柄长刀!
刀身古朴,刀鞘陈旧,甚至带着斑驳的痕迹。但当刀锋离鞘一寸时,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血腥、硝烟、铁锈与死亡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般弥漫开来!这柄刀,跟随他数十年,饮过无数强敌之血,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长刀在手,齐思瞒整个人的气势也为之一变!如果说刚才手持弯刀的他像一条致命而灵活的毒蛇,那么此刻握持长刀的他,则如同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傲啸山林的雄狮!沉稳、厚重、充满了历经沧桑的杀伐之气!
面对钰子那磅礴如海、不断攀升的气势压迫,齐思瞒不仅没有感到恐惧,内心深处沉寂已久的、属于战士的狂热血液,反而被彻底点燃、沸腾!这种感觉,是他在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中都未曾体验过的极致兴奋!是对巅峰对手的渴望!是向死而生的战栗与狂喜!
“吼——!”一声低沉如野兽咆哮般的战吼从齐思瞒喉咙深处迸发!他习惯了战斗的身体,在这致命的压力下,仿佛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枷锁!肌肉贲张,气血奔涌,感知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一股同样强大、却更加内敛、更加凝练的凶悍气势,如同苏醒的火山,在他身上轰然爆发!这股气势,竟然在钰子惊讶的目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提升、凝实!仿佛要将那等级上的差距,用意志和杀意强行抹平!
轰——!!!
没有任何预兆!两道身影如同被磁石吸引,又如同被宿命牵引,瞬间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再次狠狠碰撞在一起!
刀光如匹练!剑影似惊鸿!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是真正的、毫无保留的硬撼!
长刀裹挟着开山裂石般的巨力,带着齐思瞒毕生的战斗意志和杀伐经验,狠狠劈落!钰子手中的长剑则化作一道青蒙蒙的流光,带着精纯浩瀚的内力与追求极致的剑道真意,悍然迎击!
锵——!!!!
比之前更加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死寂的村落里炸开!火星如同节日里最绚烂的烟花,在刀剑交击处疯狂迸射!恐怖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呈环形炸开,将地面硬生生刮去一层!烟尘冲天而起!
这一次,齐思瞒没有退!
他双脚如同钢钉般死死钉入地面,身体前倾,双臂肌肉虬结贲张到极限,青筋如同怒龙般在皮肤下暴起!长刀死死抵住钰子那柄灌注了磅礴内力的长剑!刀锋与剑刃剧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他竟然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和战斗本能,硬生生顶住了钰子那远超于他的内力冲击!甚至,在巨大的惯性下,他还咬着牙,双目赤红地向前猛地踏出一步!
这一步,带着千钧之力!带着不屈的意志!带着向死而生的决绝!
钰子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他感受到了剑身上传来的、那股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巨大压力!这压力,并非来自对方的内力等级,而是来自那股纯粹到极致的、百折不挠的战斗意志和千锤百炼的杀戮技巧!对方竟能在力量劣势的情况下,凭借气势和技巧反压一步!
“哼!”钰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眼中战意更盛!他同样没有选择暂避锋芒!淡青色的内力如同沸腾的开水,瞬间从丹田涌向手臂,注入长剑!剑身光芒大盛,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一层层肉眼可见的内力气浪,如同实质的盾牌,在他身前层层叠叠地涌现,要将齐思瞒这搏命的一步死死抵住!
两股力量在方寸之间疯狂角力!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
就在这力量对抗达到巅峰、两人僵持不下、肌肉骨骼都发出呻吟的瞬间——
异变陡生!
钰子的身体,突然以一种违背人体常理的方式,如同失去了所有骨头一般,极其诡异、极其柔韧地一扭!整个身体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瞬间脱离了齐思瞒长刀力量的锁定范围!那层叠的内力气浪并非为了硬抗,而是为了制造瞬间的反作用力!
唰!
借着齐思瞒全力前压、重心前倾的惯性,钰子的身体如同鬼魅般,以毫厘之差贴着齐思瞒的刀锋滑过!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下一个刹那,他已经如同附骨之疽般,出现在了齐思瞒毫无防备的后背!
冰冷!刺骨!
齐思瞒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致命的寒意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的脊椎!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柄长剑撕裂空气时带来的锐利风压,已经触及了他的衣衫!
太快了!太诡异了!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剑术身法,而是将身体柔韧性和内力运用结合到极致的、近乎“道”的境界!
“糟了!”齐思瞒心中警铃大作!他强行扭转重心,试图回身格挡!但钰子这如同预判般的致命一击,时机拿捏得妙到巅毫,正是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重心最不稳的瞬间!
锵!
生死关头,齐思瞒展现出了他无数次从绝境中爬出来的可怕本能!他不再试图完全转身,而是将手中长刀猛地向身后地面狠狠一插!刀尖深深没入土石!借着这瞬间的反作用力,他整个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凌空倒翻而起!人在半空,长刀已然从地面拔出,化作一道逆卷而上的黑色匹练,险之又险地格向身后袭来的致命剑锋!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再次响起!火星四溅!
齐思瞒成功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剑!但仓促间的格挡,根本无法完全卸去钰子那蓄势已久的恐怖力道!一股巨力顺着刀身狠狠撞入他的体内!他只觉得双臂剧痛欲裂,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位!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巨力狠狠抛飞出去!人在空中,一口压抑不住的鲜血便狂喷而出,在空中洒下一片凄厉的血雾!
噗通!
齐思瞒重重摔落在七八米外的空地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烟尘弥漫,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身下的尘土。手中的长刀也脱手飞出,斜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兀自嗡鸣颤抖。
钰子并未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持剑而立。他看着地上挣扎咳血的齐思瞒,眼神复杂。有对对手强悍意志和临危反应的深深敬佩,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惋惜,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毁掉的艺术品。
“可惜了……”钰子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一个未来本有无限可能的强者……一个真正从血与火中走出的战士……今日,就要陨落在这荒村野地了。”他的目光扫过齐思瞒脱手的长刀,那上面沾染的不仅是敌人的血,更有主人无数次生死搏杀留下的印记。“能在剑下与我真正走过几个回合的人……太少太少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即便是义父,在纯粹的刀剑技艺上,也难挡我一剑之威……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交手’乐趣的人。只是……这乐趣,太过短暂。”
他的叹息很重,带着一种高手寂寞的苍凉。但这份苍凉,并未动摇他手中的剑。
和齐思瞒一样,钰子也不是拖沓的人。欣赏归欣赏,惋惜归惋惜,该做的事,必须做。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倒地不起的齐思瞒。脚步声在死寂的夜里,如同丧钟的倒计时。长剑斜指地面,剑尖在尘土中拖曳出一道浅浅的痕迹,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齐思瞒感受到了头顶笼罩下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死亡阴影。那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皮肤。他艰难地抬起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碎裂般的剧痛,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但他那双眼睛,依旧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地、倔强地、不屈地盯着步步逼近的钰子,盯着那柄即将裁决他生命的长剑!那目光中,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战士面对死亡时最后的、无声的咆哮!
咔…咔…
随着他意志的涣散和内腑的重创,覆盖在他体表的那层暗沉坚韧的异能铠甲,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幽兰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铠甲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扩大。最终,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如同蛋壳破碎般的脆响,那层保护了他无数次、承载着他战斗意志的铠甲,如同烟雾般彻底消散、瓦解,化为点点光粒,湮灭在冰冷的夜风中。
此刻的齐思瞒,就像一个被强行褪去了坚硬外壳的蜗牛。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将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赤裸裸地暴露在致命的杀机之下。他浑身浴血,肋骨塌陷,内脏破裂,连支撑自己站起的力气都已耗尽。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钰子,盯着那柄高高举起、对准了他心脏的长剑!
冰冷的剑锋,倒映着乌云缝隙中偶尔漏下的、惨淡的月光,也倒映着齐思瞒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却已无力回天的眼眸。
剑落,即是终章。
钰子站在齐思瞒身前,居高临下。他的眼神,在最后一丝惋惜彻底沉淀后,只剩下属于掠食者进化的、冰冷的、纯粹的杀意。长剑举起,剑尖凝聚着一点足以洞穿金石的寒芒。
夜风呜咽着卷过空无一人的村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声响。
石桥村的死寂,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