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最终，岁安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该起了，苏师父该等着了。”
他的平静让清欢有些意外，随即是更大的满足。
她喜欢他这种默认为和接纳，这让她感到安心。
她乖巧地“嗯”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又用力抱了他一下，将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山间的空气清新冷冽，混着灶膛里未散的柴火气。
清欢心情明显很好，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手脚麻利地将清粥小菜摆上桌。
苏绣娘的归来，仿佛填补了她心中一块巨大的空缺。
“师父，您多吃点这个，我特意炒的，您以前最爱吃了。”
清欢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苏绣娘碗里，语气轻快。
苏绣娘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着清欢忙碌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三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好，好，你自己也吃，别光顾着我们。”
她说着，很自然地用公筷夹起一块看起来炖得软烂的肉，放到了岁安的碗里。
“岁安，你也多吃点，腿伤刚好，得补补。”
这个动作，是长辈对晚辈再寻常不过的关爱。
在苏绣娘看来，岁安和清欢一样，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然而，就在那块肉落入岁安碗中的瞬间，清欢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她的目光落在岁安碗里那块多出来的肉上，又飞快地扫过苏绣娘温和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
一股无名火“腾”地就冒了出来，让她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是她的岁安。
应该由她来照顾，由她来夹菜。
师父为什么要碰他？
这种念头蛮横而不讲理，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苏绣娘离开多年，自然感受不到清欢这细微而剧烈的心理变化。
她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两个孩子，感慨着团圆的美好。
但岁安不同。
他与清欢朝夕相处了太久，久到对她的每一个呼吸频率、每一个眼神转换都了如指掌。
就在清欢笑容僵住、一股熟悉的寒意便顺着岁安的脊椎爬了上来。
他太了解这种征兆了。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碗里那块苏绣娘夹来的肉，没有立刻去吃，也没有说话。
他能感觉到身旁清欢投射过来的目光。
清欢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瞬间翻涌的烦躁和嫉妒死死压了下去。
她不能，至少不能在师父刚回来的第二天就失控。
她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甚至比刚才更加甜美，也夹起一筷子菜，放到了岁安碗里，声音刻意放得柔软：
“岁安，师父说得对，你多吃点。”
然后，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常”，又热情地给苏绣娘夹菜，嘴里说着关心的话，试图将刚才那瞬间的异常掩盖过去。
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院子里，苏绣娘和清欢坐在屋檐下，面前架着绣绷。
丝线在她们手中穿梭，如同流淌的彩色溪流。
苏绣娘拿起清欢刚完成的一片荷叶端详，眼中满是惊艳和感慨。
“欢儿，你这针法……这晕色的功夫，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苏绣娘指着叶片上那由深绿到浅绿自然过渡的纹理，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这水头，这灵气，师父我是赶不上喽。”
清欢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能得到师父的认可，是她一直以来的期盼。
她刚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习惯性地扫向岁安常坐的那个角落——却空空如也。
她的心猛地一沉，笑容瞬间淡了些许。
“师父您过奖了，我还有很多要跟您学的呢。”
她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四处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院子里没有，屋里似乎也没有。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后山方向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
那声音很熟悉，是刻刀与石头碰撞的声响。
岁安在溪边，他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清欢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一种混合着被抛下的委屈和不安的情绪在她心中弥漫开来。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
他是不是嫌她烦了？是不是觉得师父回来了，就不需要她时时刻刻在身边了？
苏绣娘并未察觉清欢瞬间的心绪变化，还沉浸在徒弟技艺精进的喜悦中，絮絮地跟她讨论着一种复杂的双面绣技法。
与此同时，后山清澈的小溪边，岁安正享受着久违的宁静。
他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脱了鞋，舒服的沿着溪上游走。
身旁散落着几块他刚从小溪里捞起来的鹅卵石，形状各异。
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刻刀和一块青灰色的石头，并没有明确要雕刻什么，只是随心所欲地顺着石头轻轻凿刻着。
刀锋划过石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与潺潺的溪水声、林间的鸟鸣声交织在一起。
苏师父回来的最大好处之一，就是把清欢支走了。
岁安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这个念头。
若是平时，清欢绝不可能允许他独自离开她的视线这么久，更别提这样悠闲地“不务正业”。
她会像一道无法摆脱的影子，紧紧跟随着他，看着他做任何事。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不必时时刻刻感受那令人窒息的注视。
他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石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院子里的清欢，虽然手上还在跟着苏绣娘的指导运针，但心思早已飞到了溪边。
那断断续续的“叩叩”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
她开始坐立不安，刺绣的动作变得有些急躁，好几次差点下错针。
苏绣娘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以为她是累了，便温和地说：
“清欢，要是累了就歇会儿，不用急着学。”
“我不累，师父。”
清欢连忙否认，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效果甚微。
最终，在那股强大惯性的驱使下，她还是没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