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击即走，扬长而去
“声东击西”的疑兵之计，如同在官军紧绷的神经上又拧紧了一圈，让其陷入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恐慌之中。然而，方腊的战术棋盘上，远不止于虚张声势。在成功搅乱敌军心神之后，更为精悍、更具杀伤力的“狼群战术”紧随而上。他将出击的队伍极致压缩，精炼至五至十人规模的小队，由韩冲侦察司中最狡黠如狐、熟悉山林的斥候，与庞万春作战司里悍勇敢死、擅长一击必杀的老兵混编而成。
这些小队，不再是制造声势的疑兵，而是化身为真正的“战场刺客”。他们的信条被方腊高度概括，并严令贯彻——一击即走，扬长而去！
这八个字，蕴含着冷酷的战术哲学：“一击” 追求极致的迅猛与精准，如同毒蛇出洞，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对选定目标造成最大伤害；“即走” 强调绝对的纪律与决断，得手后绝不有半分迟疑与恋战，立刻脱离接触；“扬长而去” 则依托对地形的绝对熟悉与周密的撤退计划，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远遁千里，消失无踪。
这种战术，将“速度”、“精准”、“隐蔽”与“纪律”提升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其执行过程，堪称一场场精心编排的死亡之舞。
第一幕：暗夜毒牙——水源地的无声污染。
目标锁定在敌营北面三里处，一条蜿蜒穿过密林的山涧。此处是官军重要的取水点，平日里虽有兵士看守，但绝非重兵布防之地。子时末，万籁俱寂，连虫鸣都稀疏下来。一支八人小队，代号“山魈”，如同真正的山林精怪，脚缠厚布，口含枚木，在队长老鬼（参与过首次渗透的老猎户）带领下，借助微弱的星月光辉和多年山林行走的本能，悄无声息地摸近了溪流。
两名负责看守的官军，抱着长矛靠坐在岩石旁，脑袋一点一点，已然陷入昏睡。老鬼打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两名斥候如同影子般滑出，手中涂抹了草汁的短刃在黑暗中划过两道微不可察的寒光，精准地切断了哨兵的喉管。两人甚至连闷哼都未能发出，便软倒在地。
行动开始！其余队员迅速散开，两人负责外围警戒，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黑暗。另外四人则如同熟练的工匠，用特制的工具（后勤司工匠赶制的包布铁钳和撬棍）迅速而无声地破坏了简陋的引水竹管和储水木槽。同时，他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几只高度腐烂的山鼠和野兔尸体，用力抛入了溪流上游。
整个过程，从摸哨到破坏、污染，再到清理痕迹（将哨兵尸体拖入灌木丛），总计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当换岗的官军揉着惺忪睡眼，骂骂咧咧地来到溪边时，看到的只有被破坏的取水设施和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味。袭击者早已如同蒸发一般，无踪无影，只留下被污染的水源和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官军士卒的饮水安全瞬间成为巨大隐患，恐慌在取水队伍中悄然蔓延。
第二幕：林间闪电——巡逻队的死亡收割。
这一次，目标直接指向了敌营外围的巡逻队本身。一支十二人的官军巡逻队，披着皮甲，手持刀盾，正沿着一条固定的林间小路例行公事地行进。带队队长甚至还在低声抱怨着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猎物。
小队代号“影刃”，队长正是以敏捷和精准着称的“夜枭”。他们早已潜伏在巡逻队必经之路两侧的灌木与乱石之后，如同蛰伏的蜘蛛，等待着猎物踏入罗网。当巡逻队大部分人马进入伏击圈，队尾刚刚越过一棵歪脖子老松时，“夜枭”发出了攻击的信号——一声模仿夜枭的短促啼叫！
“咻咻咻——！”七八支弩箭几乎同时从黑暗中激射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突然的袭击，箭无虚发！瞬间，队伍中段的四五名官军惨叫着倒地，有的被射穿脖颈，有的被钉入眼眶！
“敌袭！结阵！”带队队长反应不算慢，嘶声高呼。然而，他的声音还未落下，七八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已经从两侧猛扑出来！他们动作快得惊人，刀光在昏暗的林间划出致命的弧线。这些义军老兵，深知“一击”的要诀，出手全是杀招，专攻咽喉、心窝等要害！
“噗嗤！咔嚓！”利刃入肉与骨骼断裂的声音令人牙酸。混乱中，官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黑影们如同虎入羊群，砍瓜切菜般又放倒了四五人。整个袭击过程，从弩箭发射到近身格斗结束，不超过三十息！
“撤！”“夜枭”一声低吼，毫不贪功。队员们默契地捞起地上官军尸体旁的箭壶和几把完好的腰刀，甚至有人顺手扯下了一个军官模样的腰牌，随即转身，如同潮水般退入更深的黑暗。他们撤退时并非直线逃离，而是利用林木、岩石掩护，不断变换方向，并且有专人负责消除足迹，设置简易的绊索陷阱。
待到附近哨塔上的官兵听到动静，示警的锣声凄厉响起，大批援兵举着火把匆匆赶到时，现场只留下十具尚带余温的尸体、散落的兵器和空荡荡的箭壶。袭击者早已“扬长而去”，连一丝有效的追击线索都未曾留下。林间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官军惊怒交加的咆哮。
第三幕：授刀立信——战术的肯定与升华。
这些规模小、时间短、但极其致命的袭击，给官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士卒们开始不敢单独离开营寨，甚至连如厕都要结伴而行。巡逻队人数被迫增加，行进时战战兢兢，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一阵盲目的箭雨覆盖。军官们也被这种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牛皮糖”战术搞得心力交瘁，脾气暴躁。
而在帮源洞内，每一次小队成功归来，带回的不仅仅是几壶箭矢、几把腰刀或某个军官的腰牌这类微薄战利品，更重要的是他们“全身而退”的消息。这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强心剂。
方腊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他决定举行一次小范围但意义非凡的表彰。对象是“影刃”小队中那名最年轻的斥候，诨号“山猫”。在袭击巡逻队的战斗中，他不仅以精准的弩箭率先发难，射杀了那名反应迅速的什长，更在队友的拼死掩护下，冒着被反扑的风险，从尸体上硬生生取回了那把质地精良、装饰着云纹的军官佩刀。
仪式就在方腊的石榻前进行，参与者只有天策府核心成员和几位立功将士。没有喧天的锣鼓，只有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众人肃穆的脸庞。
方腊从赵普手中接过那把擦拭干净的佩刀，刀身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他将其郑重地递到眼神激动、身体微微颤抖的“山猫”面前。
“山猫，这把刀，不仅仅是对你个人勇武的奖赏，”方腊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更是对你，对‘影刃’小队，对所有能够完美执行‘一击即走，扬长而去’战术的将士们的最高肯定！”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我们要让洞外的敌人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每一分松懈，每一刻大意，都会付出血的代价！而我们，秉承此战术，便如同暗夜中的群狼，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抓住尾巴、实施报复的机会！我们要用最小的代价，换他们最大的伤痛与恐惧！”
这番话，通过教导司的宣讲，迅速传遍了洞穴的每一个角落。“一击即走，扬长而去”这八个字，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战术原则，更升华成为一种精神象征，一种在绝对逆境中展现出的坚韧、智慧、冷酷与高效。它极大地鼓舞了残存义军的士气，让每个人都看到了在绝境中并非只有坐以待毙，还有这样一种主动出击、令强敌疲于奔命的战法。
反观官军大营，童贯和宋江面对这种无孔不入、飘忽不定、狠辣高效的袭击，空有数倍于敌的兵力，却如同巨象面对蜂群，空耗力气，无处下口。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的士气和物资储备在被一点点蚕食、消耗，心中的焦躁、愤怒与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与日俱增。这场由方腊主导的、不对称的消耗战与心理战，正悄然改变着双方的力量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