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阳光，透过便利店木质货架的缝隙，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路修源刚整理好柜台上的罐头，墙上挂着的墨绿外壳固定电话就响了，铃声清脆又急促。
他快步走过去，右手拎着军绿色外套的衣角，左手拿起听筒。“喂，我是路修源。” 声音沉稳，带着部队营长特有的利落。电话那头是部队通讯员的声音，说有紧急任务，让他去外地出差五天。
挂了电话，路修源眉头轻轻蹙了下 —— 这次任务来得急，没来得及提前跟陈清清说。他转身看向货架旁的陈清清，她正踮着脚，把歪掉的薯片罐摆整齐，浅蓝色的确良衬衫后背沾了点灰尘。
“清清，停下歇会儿。” 路修源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薯片罐，指尖擦过她沾了灰的袖口，“部队安排出差，去执行任务，得去五天。” 他刻意放柔声音，怕她担心。
陈清清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笑了：“是重要任务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店里有我呢，你放心。” 她知道部队的事不能多问，只想着让他安心。
路修源把薯片罐摆好，指腹蹭过罐身的标签，确认摆得齐整：“明天上午八点的部队班车，今天下班我先去菜市场，把你这几天的菜备好。” 他做事向来有条理，不喜欢留后手。
陈清清连忙摆手：“不用麻烦，我下班自己去就行，你收拾行李要紧。” 话没说完，路修源就按住她的手 —— 他的手掌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却很暖：“听话，你看店累，别再跑菜市场，省得脚疼。”
傍晚的菜市场满是 1990 年的烟火气。砖铺的地面有些坑洼，夕阳把摊贩的蓝布棚染成暖橙色，杆秤的铜砣在光下闪着亮。“新鲜青椒！两毛五一斤，刚从地里摘的！” 摊贩的吆喝声裹着风飘过来。
路修源推着家里的木质小推车，车轱辘有点松，走起来 “吱呀” 响。他穿的军绿色裤子裤脚扎得整齐，步伐稳健，在摊位间慢慢走，目光扫过每样蔬菜，像在部队检查装备一样仔细。
先停在蔬菜摊前。摊主是个戴蓝布头巾的大婶，见他过来，笑着递过一个青椒：“小伙子，这青椒鲜，蒂部还绿着呢。” 路修源接过，指尖捏着青椒蒂，感受着硬实的触感，又蹭了蹭表面的薄霜 —— 这是新鲜的证明。
“婶子，称两斤。” 他把青椒放在秤盘里，看着大婶滑动秤砣，直到秤杆平了，才点头。大婶用粗麻绳把青椒捆成两捆，放进路修源带来的粗布袋子里，布袋上还绣着个小小的 “清” 字，是陈清清缝的。
接着是番茄摊。路修源蹲下身，膝盖上的军裤褶皱展开又收起。他拿起一个番茄，指腹按了按 —— 要红透却不软塌的，这样炒着才香。凑到鼻尖闻了闻，淡淡的果香钻进鼻腔，才放进布袋。
“再来三斤，要沙瓤的。” 他跟摊主说。摊主是个中年大叔，用杆秤称好，笑着说：“小伙子懂行啊，沙瓤番茄炒鸡蛋最香。” 路修源点点头，把番茄摆进布袋的另一边，跟青椒隔开，怕压坏。
然后是黄瓜摊。顶花带刺的黄瓜最鲜，路修源一根根挑，把弯的、表皮有斑点的都放在一边，只留直溜、刺儿扎手的。“老板，一斤黄瓜。” 摊主是个年轻小伙，笑着说：“哥，你这挑法跟选零件似的，真细致！”
肉摊前围着几个人，路修源等了会儿才上前。他要了块里脊肉，肥瘦相间的 —— 瘦的炒肉丝，肥的能炼油。用手指按了按肉面，能快速回弹，证明新鲜。“师傅，麻烦绞成肉馅，再切两块排骨，炖汤用。”
肉摊师傅拿出手动绞肉机，把肉塞进去，摇着把手 “嘎吱嘎吱” 绞馅。路修源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提醒：“别绞太碎，留点颗粒感，炒着香。” 师傅笑着应：“知道了，保证合你心意。”
排骨选的是肋排，骨头细、肉多。路修源翻着排骨看了看，确认没有碎骨渣 —— 陈清清吃不得硌牙的东西。师傅用菜刀把排骨剁成块，用油纸包好，放进布袋最下面，怕油渗出来。
还买了鸡蛋、北豆腐、金针菇。鸡蛋放在竹篮里，一个个码得整齐，怕碰碎；北豆腐用荷叶包着，能保水；金针菇装在纸袋子里，扎了几个小孔透气。小推车上的东西渐渐堆起来，都是陈清清爱吃的。
最后绕到水果摊。陈清清爱吃草莓，路修源挑了红透的，捏着果蒂轻轻晃，确认没烂果。橙子要捏着有弹性的，这样水分足。每样装了一小盒，用麻绳系好，放在小推车最上面，怕压坏。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胡同里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把路修源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把小推车推进院，先把菜拎进厨房 —— 厨房的墙是水泥抹的，挂着个铝制的锅铲，煤炉还温着。
厨房的灯是拉线式的，路修源拉了一下，灯泡 “啪” 地亮了，暖黄色的光洒在菜上。他先把蔬菜分类：青椒、番茄、黄瓜放在搪瓷盆里，接了温水泡着，能泡掉表面的农药残留。
泡蔬菜的间隙，他把肉放进老式冰箱 —— 冰箱是双门的，外壳有点掉漆。肉馅分装在陶瓷碗里，碗边贴了硬纸板，用铅笔写着 “周一炒肉丝”“周三炒鸡蛋”；排骨单独用油纸包好，写着 “周二炖汤”。
鸡蛋摆在冰箱门的蛋格里，一个个码得像部队的队列；北豆腐放在搪瓷盘里，撒了点凉水；金针菇放在通风的竹篮里。每样东西都有固定位置，找的时候一目了然。
然后开始洗菜。搪瓷盆里的温水没过蔬菜，路修源用手轻轻搓洗青椒表面，把残留的泥土洗掉；番茄蒂部的小缝隙用牙签挑了挑，确保没藏脏东西；黄瓜用小刷子刷了一遍，连刺儿缝里的泥都刷干净。
洗好的菜沥干水分，分别装进粗布袋子。青椒和番茄放在一个袋里，黄瓜单独一个袋，金针菇装在纸袋子里。每个袋子外面都贴了硬纸板，写着蔬菜名称和建议做法，比如 “青椒：配肉丝炒”“番茄：做蛋汤”。
做完这些，路修源开始蒸米饭。他从米缸里舀出三斤米，米缸是陶制的，上面盖着木盖。把米放进铝盆里，加了水，用手轻轻搅动，米水渐渐变浑浊。他换了三次水，直到淘米水变清，才把铝盆放进煤炉上的蒸锅。
煤炉的火要控制好，不能太旺，不然米会糊。路修源坐在小凳上，时不时添点煤，用筷子戳戳米，看有没有熟。米饭快熟时，淡淡的米香飘出来，裹着煤炉的烟火气，很踏实。
米饭煮好后，他把米饭盛进搪瓷保温桶 —— 保温桶是部队发的，绿色的外壳，上面印着 “为人民服务”。他盛了满满一桶，盖好盖子，放在厨房的木桌上。“这样中午热三分钟就能吃，不用再煮。” 他小声嘀咕着。
收拾完厨房，路修源走到堂屋。陈清清正坐在木桌旁看店的账本，账本是牛皮纸封面的，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他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把桌上的半导体收音机声音调小了点 —— 里面正播着新闻。
“明天我走后，你中午别自己做饭，热米饭和菜就行，省得累。” 路修源看着她的侧脸，灯光下她的睫毛很长，轻轻颤着。陈清清点点头，合起账本：“我知道，店里我会看好的，你放心执行任务。”
路修源又说：“晚上要是不想做饭，就去张姐家吃。张姐人靠谱，做饭也好吃，别饿着自己。” 张姐住在隔壁，平时常帮着看店，很照顾陈清清。
“我要是想做饭呢？” 陈清清笑着问，指尖划过账本的边缘。路修源刮了下她的鼻子，动作很轻：“想做就做简单的，别炒复杂的菜，油溅到身上疼。店里要是有事，找张姐帮忙，或者打电话给部队，我能收到。”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路修源就起来了。他把行李收拾好 —— 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还有一本《部队条例》。陈清清送他到院门口，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两个煮鸡蛋。
“路上吃，补充体力。” 她把布包递给他。路修源接过，塞进帆布包：“冰箱里的菜够吃五天，草莓记得早点吃，别放坏了。店里要是有啥修的，等我回来弄，别自己动手。”
“知道了，你快走吧，别误了班车。” 陈清清推了推他。路修源抱了抱她，手臂很有力，却没敢抱太久 —— 怕耽误时间。他转身下楼，走了几步又回头：“记得去打电话报平安！” 陈清清笑着挥手：“放心！”
出差的五天里，路修源只要有时间，就会去部队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电话接通后，让值班人员喊陈清清来接。他第一句总是：“清清，今天吃饭了吗？吃的啥？”
陈清清会跟他说吃了热的米饭和青椒肉丝，还说张姐送了碗咸菜，很好吃。路修源听着，心里就踏实了：“别总吃咸菜，多吃点蔬菜，对身体好。”
“店里忙不忙？有没有难缠的顾客？” 他接着问。陈清清说：“不忙，今天就卖了几罐水果罐头和两袋洗衣粉，顾客都很客气。李姐还来店里坐了会儿，帮我整理了货架。”
路修源在电话那头笑了，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有点模糊却很暖：“那就好，别太累，忙的时候歇会儿，别硬撑。这边任务很顺利，你不用惦记。” 有时候他会说当地的事，比如 “这边天气比家里冷，我穿了部队发的毛衣”“今天吃了当地的馒头，很实在，回来给你带点面”。
第五天下午，路修源终于回来了。他拎着一个粗布大纸袋，里面装着当地的特产，是在部队附近的供销社买的。走进便利店时，陈清清正在整理货架，听见脚步声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 —— 他穿着军绿色的外套，风尘仆仆，却很精神。
“我回来了！” 路修源声音里带着笑意，把纸袋放在收银台上。陈清清放下手里的饼干盒，快步走过来，想帮他拎袋子，却被他拦住：“不沉，我自己来就行。”
路修源打开纸袋，先拿出一包酥糖 —— 是手工做的，用牛皮纸包着，上面系着红绳。“这是当地的手工酥糖，你爱吃甜的，我尝了一块，不腻。” 他说着，把酥糖放在陈清清手里。
然后拿出一瓶蜂蜜 —— 玻璃瓶装的，上面贴着红色的标签，写着 “槐花蜜”。“这蜂蜜是供销社的老蜂农酿的，泡水喝能润嗓子，你看店说话多，喝点好。” 他把蜂蜜放在收银台上，摆得整整齐齐。
最后拿出两袋酱鸭 —— 是真空包装的，包装上印着当地的地名。“这酱鸭蒸一下就能吃，肉质嫩，你可以跟张姐分着吃。” 他说着，把酱鸭分成两份，一份放在纸袋里，准备给张姐和李姐。
他又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小纸包：“这个给张姐，里面是酥糖和一小瓶蜂蜜；这个给李姐，是酱鸭和酥糖。张姐帮我照看着你，李姐帮着整理货架，得谢谢她们。” 陈清清看着他分好的特产，心里暖暖的，觉得他总是想得这么周到。
路修源把酥糖的牛皮纸包拆开，拿出一块递给陈清清：“尝尝，甜不甜？我尝了一块，觉得你会喜欢。” 陈清清咬了一口，酥酥的，里面有芝麻的香味，甜味不腻，心里满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