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这两个字,仿佛是从郑凯的牙缝里,带着火星与冰碴,一字一顿地挤出来的。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身象征着家主威严的锦袍,此刻也因他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作为执掌郑家数十年的家主,他早已习惯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此刻,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威严,正被眼前这个“儿子”一层层地剥光、碾碎。这两个字,是他做了两个深呼吸,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回丹田,才换来的最后一点体面。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但其中蕴含的,却是一种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绝对威压。
话音落下的瞬间,属于金丹后期修士的恐怖灵压,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轰然爆发!那不再是之前那种虚无缥缈的“气场”,而是凝聚如实质的力量。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水银,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身上。院中的石板“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几片枯叶被无形的力量碾成粉末。这股力量精准地锁定在郑志肃身上,如同万钧巨石,狠狠砸向他的双肩!
郑志肃只觉得双腿一软,膝盖处传来“咯咯”的脆响,仿佛骨骼都在哀鸣,身体猛地一沉,险些就要真的跪倒在地。那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冰冷触感。他心中警铃大作,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虽然气场强过郑凯,但实力却真的还要差一截。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郑志肃的脑海。他明白,自己那远超同阶的强大气场,源于自已那个古老灵魂的意志与见识,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绝对压制。但在纯粹的、硬碰硬的灵力修为上,他这具身体的金丹中期,与郑凯的金丹后期,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这就像一个战略家,能洞悉战场的一切,却手无寸铁,面对一个全副武装的猛将,只能靠意志去硬抗。
郑志猛地咬紧牙关,牙关几乎要渗出血来。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让他混乱的神智保持了一丝清明。他猛地挺直腰背,将体内那股不屈的意志提升到极致,与头顶的万钧之力悍然对抗。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肌肉纤维一根根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终究没有跪下去。
他抬起头,迎上郑凯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声音因强行对抗灵压而显得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磨过:
“父亲,你这又是所为何事?”
“父亲”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喊出,显得格外生涩,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讽刺。无数年的疏离、无数个日夜的挣扎求生,早已将他对“父亲”这个概念的所有温情与期盼消磨殆尽。此刻喊出这两个字,不是呼唤,不是亲近,而是一把冰冷的钥匙,试图打开一扇早已锈死、布满荆棘的门,去质问门后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为何要如此待他。这声呼唤,是他最后的试探,也是他心中最深的伤痕。
郑凯往前走了两步。
这两步,走得不快,却异常沉重。他脚下的青石板仿佛都在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他最终停在郑志肃面前不足三尺的地方,身影将郑志肃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他微微低下头,那双平日里深邃如海的眼眸,此刻却像两块被万年玄冰淬炼过的寒铁,不带一丝温度,居高临下地刺向郑志肃。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冻结一个人的灵魂。
何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冰渣,带着彻骨的寒意。他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失望与愤怒的弧度,你还有脸问?”
志鹏在你这里受了委屈,你说何事?”
当郑凯说出志鹏”这个名字时,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这并非是面对所有子女时都有的情感,而是一种针对特定对象的、近乎本能的偏袒。在他看来,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受了委屈。这对于家主的威严,对于他作为父亲的权威,是不可饶恕的冒犯。
郑志肃愣了愣。
在父亲那冰锥般的目光下,他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随即,他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个被骄纵惯了的郑志鹏,带着几个狗仗人势的跟班,趾高气扬地闯进这个破败的小院,口口声声要搬走我的东西”。他们那贪婪、轻蔑的眼神,他们那嚣张跋扈的言行,最后,是他们那惊恐绝望的表情,以及被自己轻易抹杀的结局。
在郑志肃看来,这不过是清除几只闯入领地的苍蝇,是一件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甚至都懒得为这几条人命多费一丝心神。可就是这点小事”,竟然能让这个执掌庞大家族、见惯风浪的家主父亲,如此勃然大怒,甚至不惜动用金丹后期的灵压来逼自己下跪。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并且迅速生根发芽:看来,这个做家主的父亲,涵养并不是太好,心性如此容易被外物牵动,遇事不问青红皂白,只凭亲疏远近便妄下论断。如此看来,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恐怕有些德不配位了。”这个想法让郑志肃心中对郑凯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也彻底消散了。
郑志肃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翻涌的嘲讽与不屑强行压下。他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而是平静地与郑凯对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没有欺负他。”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逻辑清晰地开始拆解郑凯的指控:
是他自己找事来的。你见过有谁,会自愿跑到别人家里,去找人欺负的?”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事件的表象,直指核心。他没有否认郑志鹏受了委屈”,但他重新定义了委屈”的来源——这不是霸凌,而是挑衅失败后必须付出的代价。他的反问,更是将一个简单粗暴的偏袒行为,上升到了逻辑与常理的层面,让郑凯的愤怒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愚蠢。
郑志肃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却极具杀伤力的冷笑。他向前微倾,与父亲的距离更近了一步,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郑凯的心上:
作为一个父亲,你这是偏袒。”他先是为郑凯的行为定性,毫不留情地撕下他公正”的假面。紧接着,他的语气变得更加锐利,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但你同时还是一个家主。说话做事,你得过过脑子。”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言!
它直接攻击了郑凯最引以为傲的两个身份。作为父亲”,他失职,他偏心,他没有一碗水端平;而作为家主”,他更是失格,他冲动,他缺乏应有的冷静与智慧,被个人情感左右,做出了有损家族公正的判断。这不仅仅是在反驳,更是在公开质疑郑凯的执政能力,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他们的家主,正在犯一个愚蠢至极的错误。
这番话,比任何灵压攻击都更让郑凯感到刺痛。因为灵压只能伤及身体,而这番话,却是在动摇他作为家主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