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屹听着,点点头,也不再言语。
叶松看看他,又看看叶牧,张了张嘴,将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神色间就有些不安。
要说最难的,也是他们这从京城来的一支,青壮被杀的被杀,病死的病死,如今只剩下些女人孩子,何况又大多是娇养长大,这几个月来吃的苦已经是往常不曾想过的。
若是来年耕作,族里要各家各自顾各自的,他不能说错,可是单凭他们,不但能下力气的人少,也完全不懂耕种,又怎么交得上那样重的税粮?
叶牧瞧出他的不安,只是在他肩头按按,并不再往深说。
话题很快岔开,说到之后窝棚的修补和车厢的分配。
那些车厢大多一样,只有原来竹车用的两个最大,如今一个放了粮食和狼肉、鱼,一个放了泥块,余下的都并不宽大,乘坐可以容八人,躺下却最多三人。
叶牧道:“那车厢虽能生个泥炉,终究不能和窝棚里的土灶相比,依我之意,孩子们还是留在窝棚里,每间窝棚还要留有大人照应,余下的大人分开去住车厢,夫妻或是兄弟。”
另一重考虑,这窝棚里人多,有孩子往外跑,大人总能知觉,若是由孩子们自己去住车厢,夜里自己出去,或是有人进去,怕大人们一时没法察觉。
大家听着,纷纷点头。
叶峰插话道:“既如此,守夜便由住在车厢里的人来做吧,出入只两人,不会将孩子们闹醒。”
众人听着,又纷纷点头。
二十多个车厢,即使每个车厢只住两人,也能分走近五十人,窝棚里的人也会宽松许多。
说话间,烤在灶边的泥块都已经化开,众人拿了过来,开始试着制作泥炉,做好一个,就放去灶边烤着,只等干了就能用。
外头狂风呼啸,大雪纷飞,窝棚里的人们说着往后的生计,手里做着活计。
中间的土灶上都架着瓦罐煮着鱼汤,另还有香喷喷的烤鱼,众人心里纵还有各自的盘算,此刻的心至少是一同的,只想齐心合力,先将这严冬熬了过去。
又是三天的大烟炮,叶氏族人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将外头的雪铲去开阔的地方,以防雪太厚,挡了门难以出去。
等到风雪终于停止,叶氏族人的窝棚里又再积攒下许多编好的草帘、草垫,干透的泥炉试着点过火,将可用的几个挑了出来,余下做坏的用雪水浸了重做。
这罪民原上,虽说各家不大与乡邻来往,可这冬日太闲,每一户发生的事还是有许多人瞧着。
叶牧一行进山的事,这原上的人是知道的,更何况还是骡车送去,自然引人注意。
只是直到大烟炮刮起,原上的人都没有见几人回来,这几日躲在屋子里,有不少人私下猜测,那叶氏族长刚带着族人抖一次威风,不想就这么折在那冰封的大雪山里。
哪知道等到风停,却不见叶氏族人慌张找人,过来一探问,却见叶牧已经好端端的回来,正在指挥族人,在屋子前竖一个木架,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大烟炮刚起的时候就已出山,因那时原上的人都顶门闭户,才没有人知觉。
可那个木架竖的又有些古怪,有人问时,叶牧倒也不瞒着,直言是在山里猎了狼,这木架竖起来,好用来处置狼肉。
这叶氏一族的族人来自江南,不但能在那冰封的雪山里活着出来,居然还猎到了狼?
一时罪民原上的人都来瞧热闹,更重要的,是来打问,能不能弄些狼肉回去吃吃。
只是叶牧直言,叶氏一族人多,只是几头狼,还不够叶氏族人过冬,要狼肉也无不可,只要盐巴或铁器来换。
吃不吃狼肉倒不是最要紧的,可叶氏要的东西却不能短缺,罪民原上的人空自馋的直流口水,却无人来换。
这里的动静终于惊动屠中天,使人过来一看,见叶氏族人还当真在木架子上挂起狼来。
屠中天顿时觉得锅里滚着的酸菜粉条不香了,穿了大衣裳出去,也往叶氏的窝棚来。
吆喝开人群进去,但见当院立着一个树枝绑成的木架子,架子上挂着两头狼,叶氏两个青壮正在剥狼皮,就赞叹一声道:“叶族长当真是厉害,这狼一猎就猎到两头。”
叶牧见了他,忙引着往近处的一个车厢里走,笑道:“屠保长可是稀罕,怎么往我们这窝棚里来?”
要知道,这罪民原上的屋子虽说都甚是简陋,可是旁人大多是石头造的屋子,最不济也是粗木头所制,只有叶氏这里是用粗细不一的树枝做成,看着就更加寒酸。
屠中天的眼睛都锁在那两头狼身上,可他带着往车厢走,又不好不去,只得跟着进去,却见车厢靠里已铺上厚厚的草垫,连墙壁四周和顶上也是钉上了几层乌拉草编成的草帘,在门口一侧,还燃着一个刚刚过膝的泥炉,泥炉上放着一个瓦罐,正咕嘟嘟的冒着热汽,瞧着居然很是舒适。
叶牧引他在铺边坐下,取一只竹碗,从那泥炉上架着的瓦罐里盛了碗水出来,送到他手里,含笑道:“这大冷天,屠保长喝口热水。”
屠中天接了,往外看看挂着的两头狼,问道:“这狼是叶族长进山所猎?”
叶牧点头:“碰巧而已。”
屠中天问:“不知可要换银子?”
叶牧不答反问:“屠保长想要?”
屠中天点头,无奈道:“这大烟炮一刮,官道又是几日不通,城里的酒肉也送不过来,但望叶族长让出一头。”
好家伙,一让就是一头。
叶牧垂一下眸,含笑道:“我叶氏一族来到这罪民原上,身无长物,也无片瓦,如今族人每日饮食尚不敢放量,米都要数着吃,如今好不容易得些肉吃,怕不好相让。”
虽然同样是官,同样是罪民,也都是现管,可是流放一路,可以说叶氏族人的生死握在侯大海等人的手里,也就使得每次猎到野物,他不得不给官差上贡,只为图那路上的一时安稳。
而如今已到罪民原,往后要在这里安家落户,若再一味的退让求全,只会将这里人的胃口养刁,进而得寸进尺。
可若是一口拒绝,又会造成族人的多处不便,这个度就要仔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