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浑浊的河水一样流淌。我带着王天宇他们，几乎成了初二那片区域的常客。我们学着黑龙他们的样子，躲在厕所角落或者教学楼背后抽烟。看着王天宇被劣质烟呛得咳嗽却还努力模仿的样子，我心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不安，是我把他带上了这条路。但周围的环境和他对我日渐增长的依赖，很快压过了这点不安。
有黑龙和“七朵玫瑰”的名头罩着，“九龙”残余的人见到我们，眼神里喷火，却也只能咬牙避开，叫声“言哥”。这种虚浮的“地位”，让我沉迷，也让我更离不开初二那个圈子的庇护。我整天和孙晴她们混在一起，几乎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初一的学生。
然而，平静永远是假象。
初一和初二之间积累的矛盾，又一次到了爆发的边缘。这次不是为了某个人，更像是一种积怨的总清算，为了“地盘”，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消息传开，放学后的操场边缘，两拨人又开始聚集，骂声震天，推搡不断，火药味浓得刺鼻。
我带着王天宇他们赶到时，心里已经没了以前的恐惧，反而有种病态的兴奋。黑龙站在初二队伍最前，孙晴她们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看到我们，孙晴冲我招手。我挤过去，她问：“怕不怕？”我挺胸说：“怕什么？”心里却知道，依仗的还是别人的势。
就在两边骂战升级，眼看就要像上次一样撞在一起时，一个身影不紧不慢地从教学楼那边走了过来。
是赵虎。“下山虎”。
他没穿校服，就一件普通的黑色短袖，双手插在裤兜里，步子很稳。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了两拨人中间那块空地上。
原本喧嚣鼎沸的场面，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骂声、推搡瞬间停止。无论是嚣张的黑龙，还是愤懑的初一领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虎身上，眼神里带着敬畏，甚至恐惧。
赵虎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两边的人，最后落在黑龙和初一那个带头的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石头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
“天天打，没完了？”
没人吭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打来打去，有意思？”他继续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惊动派出所，让全校看笑话，你们就长脸了？”
黑龙抿着嘴，没反驳。初一那个带头也低下了头。
赵虎从兜里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根，吸了一口，才说：“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从今天起，初一归初一，初二归初二。井水不犯河水。”
他看向黑龙：“你的人，管好。别再到初一这边惹事。”又看向初一那边：“你们也是，安分点。再让我看到这种聚众闹事的，”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别怪我亲自来找你们‘聊聊’。”
最后那句话，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赵虎的“聊聊”，没人想体验。
“听明白了？”赵虎吐出烟圈，问。
“明白了，虎哥。”黑龙率先开口，语气恭敬。
初一那边也赶紧点头：“明白了，虎哥！”
赵虎没再说话，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转身，依旧不紧不慢地走了。自始至终，他没看我一眼，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他走后好一会儿，操场边缘都鸦雀无声。然后，两拨人像得了赦令般，默默地、迅速地散开了，连对视都不敢。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火并，就这么被赵虎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
没有动手，甚至没有大声呵斥，但效果比任何刀棍都管用。那是建立在绝对实力和过往凶名之上的权威。
我看着赵虎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我靠着认干姐、借势黑龙，好不容易挣来的一点狐假虎威的“地位”，在赵虎这种真正的实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他不需要跟谁称兄道弟，不需要拉帮结派，他一个人，就是规矩。
那天之后，学校里果然清静了很多。初一和初二之间，虽然暗地里还有小摩擦，但像之前那样大规模的冲突，再没发生过。“下山虎”立下的规矩，没人敢不遵守。
而我，虽然暂时安全了，心里却更加迷茫。赵虎的路，我走不了。孙晴、黑龙的路，看似风光，实则虚浮。那我温庭言的路，到底在哪里？曼姨给的钱，孙晴给的名头，似乎都给不了我答案。我看着镜子里额角淡去的疤痕，感觉自己也像这座城中村一样，被困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之中，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