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像一颗颗冰冷的水珠，滴落在寒凌夜的心上。
十三年了。
他已经有十三年没有再听到过这个声音。
他曾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里的声音会渐渐模糊，褪色，最后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轮廓。
可当它再次响起时，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语调，都清晰得让他浑身发冷。
这是宋凛向他下的战书，用他最珍视的过往，磨成的一把刀。
寒凌夜缓缓抬手，拧停了音乐盒的发条。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海浪拍打沙滩的单调回响。
他把那只小巧的玻璃音乐盒拿在手里，盒身冰凉的温度，顺着掌心一路传到心里。
转身，快步走回别墅。
脚步沉稳，没有一丝慌乱，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这个家，他亲手打造的堡垒，已经被敌人从内部渗透。
袖扣，玩偶，现在是这个音乐盒……宋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无处可藏。
刚走到通往地下酒窖的暗门前，楼梯上方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
“寒凌夜？”
苏婉糖穿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她显然是被刚才的音乐声吵醒了。
寒凌夜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迅速将音乐盒藏到身后，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不见了分毫的阴郁。
“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他放轻了声音，朝她走去。
苏婉糖摇摇头，光着脚丫跑下楼梯，扑进他怀里。
“我听见有声音，好好听的音乐。”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小脸。
“刚刚，是不是有个女孩子在唱歌呀？她的声音好温柔。”
寒凌夜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苏婉糖没有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说：“有一点点……像故事书里，妈妈的声音。”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寒凌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疼得他 喘不过气。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苏婉糖的额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是吗？”
“嗯！”苏婉糖用力点头，“那个音乐盒，是新买的玩具吗？可以给我玩吗？”
寒凌夜沉默了几秒。
他没办法把这个沾染了阴谋和鲜血的东西交到她手上。
“它好像坏了，”拉着她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柔声哄着，“刚才响了一下就不响了，等我修好了，再给你玩，好不好？”
“坏掉了呀……”苏婉糖有些失望地鼓了鼓腮帮子，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好吧。”
寒凌夜帮她把掉到脸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
为了不让她再追问，立刻转移了话题：“想不想看动画片？”
一听到看动画片，苏婉糖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吸引。
“要看！”
寒凌夜抱她到沙发坐下，打开电视，调到她最喜欢看的动画片频道。
小小的客厅里，是动画片热闹的背景音。
寒凌夜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脸，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戾气，被这片刻的安宁一点点抚平。
这是他的女孩。
是他要用尽所有力气去守护的人。
无论是谁，都别想伤害她。也别想……用他最在意的东西，来动摇他。
等苏婉糖完全沉浸在动画片的世界里，寒凌夜才悄无声息地起身，走进了地下酒窖。
穿过一排排价值不菲的藏酒，他推开了最深处那间密室的门。
密室里冰冷而空旷，只有一张金属桌和一把椅子。
他戴上白手套，将那只音乐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打开强光灯。
他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音乐盒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寻找着可能存在的追踪器或者窃听设备。
可是，什么都没有，它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从商店里买回来的礼物。
宋凛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要高明，也更……恶劣。
这件礼物，目的不是监视，而是为了摧毁他的心防。
寒凌夜拿起桌上的工具，眼神沉静。既然从外部找不到，那就把它拆开。
动作很轻，用特制的工具一点点撬开音乐盒底部的木制封板。
陈旧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露出了里面精巧复杂的黄铜机芯。
机芯的构造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旁边是那个带动音梳震动的滚筒。
他的目光在机芯上逡巡，一寸寸地扫过。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那个布满了音信凸点的金属滚筒旁边，一个极不起眼的的凹槽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的颜色和黄铜机芯融为一体，如果不把整个机芯都暴露在强光下，用特定的角度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寒凌夜拿起一把尖头的镊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他夹住那个东西的边缘，慢慢地，将它从凹槽里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被折叠成极小方块的纸片，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放下镊子，用指尖捏着那张小纸片，缓缓展开。
里面没有字。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小到可以被藏进挂坠盒里的，一寸见方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明媚温柔的年轻女人，她站在一棵开满了花的树下，微风吹起她的长发。
是他的母亲。
是他记忆里，永远鲜活，永远年轻的母亲。
寒凌夜的呼吸骤然一滞。
照片里不止她一个人。
在她的身旁，一个年轻的男人与她并肩而立。
男人没有看镜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身旁的女人身上。
那是一种专注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和温柔的注视。
这张脸……
寒凌夜只在那些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卷宗里见过。
虽然更年轻，虽然没有后来那道贯穿眉骨的疤，但那张脸的轮廓，那种独特的气质，他绝不会认错。
是宋凛。
照片里的两个人，看上去亲密无间，自然得好像他们本就应该站在一起。
寒凌夜拿着那张薄薄的，几乎没有重量的照片，却感觉自己的手腕上，被绑上了一块万斤巨石，沉得他快要拿不稳。
他父亲的袖扣，他母亲的音乐盒，他母亲的录音，还有这张……他和母亲的合影。
宋凛和他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十三年前那场所谓的“意外”，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密室里的死寂。
是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
寒凌夜放下照片，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依旧是那个苍老疲惫的声音。
“有新发现。”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重新查了你母亲当年基金会的所有捐款记录，不仅仅是孙家那一笔。”
“在孙家之前，还有一笔数额更大的匿名捐款，来自一个瑞士的信托基金，而那个信托基金的实际控制人……”
老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是寒振国。”
“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