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胤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凝结的针,刺穿了集市的喧嚣,精准地扎入姜狱的耳膜。那戏谑的笑容下,是猫捉老鼠般的绝对掌控感。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姜狱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紫胤的方向,猛地一把抄起地上依旧昏迷的雪漓,体内刚刚被“生机散”激发出的、为数不多的气血与黑暗元气轰然燃烧!不是用于攻击,也不是用于防御,而是全部灌注于双腿,化作一道燃烧着暗红色血焰的残影,朝着与紫胤相反的、集市最混乱、最肮脏的狭窄巷道亡命冲去!
燃血遁法!
这是《镇狱经》中记载的一种极端遁术,以燃烧自身精血与元气为代价,换取瞬间的极致速度,对施术者伤害极大,乃是真正的搏命之术!
“哼,垂死挣扎!”紫胤眼中寒光一闪,似乎对姜狱还能爆发出如此速度略感意外,但更多的是被蝼蚁挑衅的不悦。他并未亲自追击,只是优雅地挥了挥手中的玉扇。
“抓住他,要活的。那女人,死活不论。”
冰冷的话语落下,簇拥在他身旁的那些残火营地的亡命之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发出兴奋的嚎叫,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充满暴戾气息的流光,朝着姜狱逃遁的方向疯狂追去!这些能被紫胤看中、临时驱策的家伙,无一不是营地中的狠角色,修为至少也是道宫秘境中后期,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两道四极秘境初期的强悍气息!
“轰!”
姜狱撞开一堆散发着恶臭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腐烂内脏,冲进一条更加狭窄、两侧由扭曲金属和骸骨堆砌的通道。燃血遁法的速度极快,但代价也极其惨重,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经脉如同被撕裂,刚刚被生机散压制下去的归墟死气,也随着精血的燃烧而再次蠢蠢欲动!
身后,破空声与暴戾的吼叫迅速逼近!
“小子,哪里跑!”
一名速度最快的、身形瘦小如猴、双手却带着金属利爪的修士,如同鬼魅般从上方倒挂的骸骨支架上扑下,利爪带着腥风,直掏姜狱的后心!
姜狱头也不回,反手一拳向后轰出!拳锋之上,不再是纯粹的黑色气流,而是缠绕着暗红色的血焰与一丝灰败的死气!
“嘭!”
拳爪相交,发出一声闷响。那瘦小修士惨叫一声,他那足以撕裂精金的金属利爪,竟在接触的瞬间被血焰点燃,更有一股阴冷的死气顺着他的手臂经脉逆冲而上!他骇然失色,慌忙后退运功逼退那诡异的火焰与死气,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但就这么一耽搁,另外三四道身影已经堵住了前方的去路!一人手持门板般的巨斧,狂笑着劈砍而下;一人挥舞着由脊椎骨连接而成的毒鞭,如同毒蛇般缠绕向他的双腿;还有一人双手结印,凝聚出一道道土黄色的石刺,从地面骤然突起!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姜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绝不能被困住!一旦停下,就是死路一条!
他猛地将背上的雪漓往怀里更紧地揽了揽,无视那劈砍而来的巨斧和缠绕的毒鞭,竟是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那施展土系法术的修士,直接撞了过去!
同时,他张口喷出一小口蕴含着本命精血的心头血,混合着刚刚炼化的一丝《时尘》卷轴中关于空间错位的感悟,猛地向前一吹!
“嗡!”
前方的空间似乎出现了一刹那极其细微的扭曲和重叠!
那劈下的巨斧和缠绕的毒鞭,轨迹出现了毫厘之差的偏移,擦着姜狱的身体掠过,将旁边的骸骨墙壁轰得粉碎!而地面突起的石刺,也在那空间错位的影响下,速度慢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姜狱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硬生生从那密集的攻击缝隙中挤了过去,与那结印的修士擦肩而过!在交错的刹那,他蕴含着归墟死气的手肘,狠狠地撞在了对方的肋下!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那修士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灰败,一口带着死气的鲜血喷出,踉跄倒地。
姜狱头也不回,继续向前狂奔!他付出的代价是,后背被巨斧的罡风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左腿也被毒鞭擦过,传来一阵麻痹之感。
燃血遁法再次强行催动!暗红色的血焰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速度再次飙升,瞬间又将追兵甩开了一段距离。
但他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每多燃烧一息,他的根基就受损一分,离死亡就更近一步。
必须尽快摆脱追踪!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两侧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棚户和通道。残火营地结构复杂,如同巨大的迷宫,这是他唯一的优势。
突然,他注意到右侧一条岔道上,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郁、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并且隐隐传来一种让他体内归墟死气都感到“舒适”的阴冷能量波动。那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骸骨堆积而成的屠宰场或者……献祭之地?
没有时间多想,他猛地拐入那条岔道!
越是深入,血腥味越是浓重,两侧的“墙壁”完全由各种扭曲的、沾满暗红色污垢的骨骼垒成,地面上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液体。一些形态怪异、如同剥皮蜥蜴般的生物,正趴在地上舔舐着那些液体,感受到姜狱的到来,抬起狰狞的头颅,发出威胁的低吼。
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紧随其后,也涌入了这条岔道。
姜狱咬牙,继续向前。直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头骨垒砌而成的拱门,拱门内黑黝黝的,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血腥和阴冷死气,仿佛通往某个邪神的胃囊。
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拱门之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洞窟。洞窟的中心,是一个不断冒着暗红色气泡的血池,池子周围,矗立着几尊形态诡异、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雕像。而在血池旁,竟然或坐或站,围着十几个身穿破烂黑袍、身上绘满了血色符文的身影!
这些身影,气息阴冷而强大,远非外面那些追兵可比!他们似乎正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被姜狱这个不速之客突然打断,齐刷刷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双或猩红、或惨白、或完全是漆黑空洞的眼睛!
噬魂教徒! 而且是一群看起来地位更高的噬魂教徒!
姜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而紧随他冲进来的那群紫胤手下的亡命之徒,看到洞窟内的景象,也是脸色大变,猛地停住了脚步,显然对这群噬魂教徒极为忌惮。
一时间,洞窟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血池咕嘟咕嘟的冒泡声,以及姜狱剧烈喘息时,血液滴落在地面的轻微声响。
为首的一名噬魂教徒,缓缓站起身,他脸上布满了扭曲的黑色纹路,一双眼睛完全是漆黑的漩涡,他看了看状态凄惨、却散发着诱人魂光与异常死气的姜狱和雪漓,又看了看门口那群明显不怀好意的追兵,发出了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笑声:
“呵呵……真是热闹。新鲜的祭品,还有……送上门来的血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姜狱身上,那漆黑的漩涡仿佛能吞噬灵魂:
“你身上的‘死意’……很纯粹,很美味。留下,成为吾主的贡品,可得……永恒的安眠。”
而门口那群亡命之徒中,那个四极秘境初期的头领,脸色难看地抱拳道:“诸位噬魂教的朋友,此人乃仙界上使点名要擒拿的要犯,还请行个方便,让我等将其带走!”
“仙界上使?”那为首的噬魂教徒嗤笑一声,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不屑,“在这黑渊,仙界的名头,可不好使。此地,乃吾主领域,闯入者……皆为祭品!”
话音未落,他周身黑袍无风自动,一股远比姜狱之前遇到的噬魂教徒强大百倍的灵魂吸力,混合着血池中升腾起的邪恶血气,如同无形的巨网,同时罩向了姜狱和门口的那些追兵!
大战,一触即发!
姜狱被夹在两股强大的恶意之间,背靠着冰冷粘稠的骨墙,怀中是昏迷的雪漓,体内是燃烧的鲜血与肆虐的死气。
绝境!
但他的眼神,却在极致的压力下,变得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冰冷,疯狂,而又带着一丝计算一切的冷静。
他的目光,扫过那翻滚的血池,扫过那些邪恶的雕像,扫过虎视眈眈的噬魂教徒和追兵,最后,落在了怀中那瓶尚未用完的“凝魂露”上。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杀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或许……可以借此混乱,火中取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