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坞杀手“一阵风”的落网及其供词,如同在已渐平息的江湖水面上再次投下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漕帮香主赵四海得知杀害自己独子的真凶竟是黑水坞所指派,悲愤交加,当场就要带人去平了黑水坞的老巢,为子报仇。
盐帮帮主刘横虽然洗清了冤屈,但手下也折损了两人,同样怒火中烧,摩拳擦掌。
云州江湖,眼看又要再起波澜。
这一次,没等两帮人马聚集,林峰便主动出击。
他分别约见了赵四海和刘横,地点就在百户所的值房内。
没有寒暄,林峰直接将“一阵风”画押的口供副本拍在两人面前。
“赵香主,刘帮主,真凶已然擒获,案情真相大白。”林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黑水坞挑拨离间,趁机下手,其罪当诛。但如何诛,何时诛,当由官府律法裁定,而非江湖私斗。”
赵四海双眼赤红,握着口供的手青筋暴起,嘶声道:“林大人!我儿死得冤啊!此仇不报,我赵四海有何面目统领漕帮弟兄?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刘横也沉着脸道:“林大人,黑水坞欺人太甚!此风不可长!若官府不出面,就休怪我们自行了断了!”
林峰看着两人,深知江湖人性情耿直,快意恩仇,光靠压是压不住的。
他话锋一转,道:“仇,自然要报。黑水坞触犯王法,谋杀挑唆,罪无可赦。锦衣卫绝不会坐视不管。但二位想过没有,你们若此刻大规模火并,打生打死,最终得益的是谁?损耗的又是谁的力量?岂不是正中了黑水坞,或者其他暗中窥伺者的下怀?”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更具说服力:“赵香主丧子之痛,林某理解。但正因为如此,才更需冷静。漕帮偌大家业,众多弟兄仰仗香主吃饭,若因一时冲动而折损,令郎在天之灵,恐难安息。刘帮主亦然。”
“依林某之见,二位不妨暂息雷霆之怒。将此案交由官府处理。林某向二位保证,黑水坞及其坞主,必将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届时,或许还需二位从旁协助,提供线索,指认罪证。这才是堂堂正正报仇,且能保全自身、削弱仇敌之道。”
一番话,既有共情,又有理有据,更暗含了后续合作报仇的承诺,可谓刚柔并济。
赵四海和刘横都是老江湖,并非完全不懂利害关系,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此刻听林峰分析得头头是道,且给出了承诺,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开始权衡利弊。
良久,赵四海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道:“好!林大人,我老赵信你一次!我就等着看官府如何处置那帮杂碎!若不能让我满意…”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刘横也点头:“就依林大人所言。我盐帮暂且按兵不动。”
暂时稳住两大帮派,林峰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必须尽快对黑水坞采取行动,否则江湖迟早再生乱子。
他将情况向沈炼做了详细汇报,并提出了下一步计划:利用“一阵风”和黑水坞三当家为突破口,深挖黑水坞罪行,搜集足够证据,然后调集力量,彻底端掉这个毒瘤。
沈炼仔细听完,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林峰处理此事的手法,恩威并施,既维护了官府威严,又照顾了江湖情面,还能借力打力,完全不像一个刚出道的年轻人,更像一个老于世事的老手。
“就按你说的办。”沈炼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和授权,“需要多少人手,直接与张威协调。案卷文书,可直送我这里批红。至于郑副总旗那边…”沈炼顿了顿,语气微冷,“他若再敢无故刁难,你可直接来报我。”
这是明确为林峰撑腰了。
林峰心中感激,抱拳道:“谢大人信任!卑职定当妥善处理,不负所托。”
沈炼点点头,忽然道:“林峰,你可知我为何如此看重于你,甚至不惜力排众议,破格提拔?”
林峰略微沉吟,道:“卑职愚钝,可是因银库一案。”
“是,也不全是。”沈炼打断他,目光深邃,“银库案你确实功不可没。但更让我看重的,是你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洞察力,以及懂得借势、懂得分寸。锦衣卫中,勇猛善战者不少,但既能破案,又能理事,还能在各方势力间周旋者,不多。你是个可造之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校场上操练的士卒,缓缓道:“云州地处要冲,水陆码头,商贾云集,江湖帮派盘根错节,官场更是深不见底。百户所看似威风,实则如履薄冰。我需要的是能真正独当一面、替我分忧之人,而非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或趋炎附势的小人。”
这番话,已是推心置腹,将林峰视为真正的心腹和接班人培养。
林峰肃然道:“大人知遇之恩,卑职没齿难忘。必当竭尽所能,为大人分忧,为朝廷效力!”
“好。”沈炼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好好干。你的前程,不止于此。眼下先处理好黑水坞的案子,这也是对你的一次历练。记住,对付江湖势力,既要狠,也要准,更要懂得平衡,切勿一味赶尽杀绝,引发更大的动荡。”
“卑职明白。”
带着沈炼的信任和叮嘱,林峰离开了值房,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方向也更加明确。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林峰全力调查黑水坞时,来自外部的压力也开始显现。
这一日,按察使周廉忽然派人请沈炼过府一叙。沈炼回来后,脸色略显凝重,将林峰叫去。
“林峰,黑水坞的案子,进度如何?”沈炼问道。
“回大人,正在加紧审讯深挖,已掌握其多项不法情事,包括走私、收保护费、伤人致残等,足够定罪。只是其坞主行踪隐秘,尚未锁定具体藏身之地。”林峰汇报。
沈炼沉吟片刻,道:“刚才是周大人找我。有州府的同知(知府的副手,亦属文官系统)向他递了话,说黑水坞虽有不法,但多年来也为云州水路货运出了力,且与不少商户有合作,望官府办案时能…酌情考量,勿要牵连过广,影响商贸。”
林峰目光一凝。文官系统果然开始插手了!这“酌情考量”背后,无非是黑水坞用银子打通了关节,或者某些与黑水坞有利益往来的商户害怕被牵连。
“大人的意思是?”林峰试探地问。
沈炼冷哼一声:“酌情考量?国库银子丢了没见他们如此上心,如今要办一个江湖帮派,倒来说情!不必理会!案子照查,依法办理!不过…”他话锋一转,“动作要更快,证据要更扎实!要在那些人反应过来、形成阻力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饭!”
“是!卑职明白!”林峰心领神会。这是要与时间赛跑,与那些看不见的对手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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