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晨光,透过承古斋窗棂上的薄尘,洒下斑驳的光影。刘麟阁站在熟悉的博古架前,指尖拂过一件件看似寻常的“古物”。与星海的浩瀚残酷相比,此地的宁静近乎奢侈,却又透着一种潜流暗涌的微妙张力。
他的目光落在一只釉色温润的宋代茶盏上。若在以往,他只会欣赏其形制釉色,品鉴其岁月留痕。但此刻,新生奇点内核微微流转,一缕极细微的寂灭意蕴探出,他竟从那看似平静的釉面之下,“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仿佛跨越千年而来的祈愿波动——是某位制盏匠人,在窑火燃起时,对成品圆满最纯粹的期盼与专注。
这并非灵力,而是一种情感的凝结,是“物性”中承载的“人念”。他的“修复”之道,似乎不仅能修复器物形质,更能触及这更深层的“神韵”。
“看来,此番星海之行,让你对这‘物性人心’,有了别样体会。”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提着一壶新沸的水,缓步走近。
刘麟阁收回手指,点了点头:“以往只知其然,如今略窥其所以然。万物有灵,并非虚言,只是存在形式不同。”
“能见微知着,是好事。”老者将热水注入茶海,雾气升腾,“但这尘世之中,水远比星海更深。有些‘灵’,并非自然孕育,而是被刻意封存,或……污染。”
他意有所指。
刘麟阁心领神会。万界商盟的触角,既然能伸向星海诸界,又怎会放过底蕴深厚、可能藏有“源点”线索的地球?那些都市传说、灵异事件,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接下来的几日,刘麟阁并未急于再次尝试穿梭星海,也未刻意显露力量。他重新以“博物馆修复师”的身份,融入这座城市的节奏。白天在博物馆工作台前,以远超以往的精妙手法修复文物,心神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感知着这座城市的能量流动与那些隐藏在平凡之下的“异常”。
他发现,这座城市看似普通,实则潜藏着不少微弱的能量节点。有些是天然的地脉灵枢,有些是古时修士留下的阵法残迹,还有一些……则散发着与商盟力量同源的、极其隐晦的吞噬与扭曲气息。
这些气息大多附着在一些特定的“古物”之上,或是某些发生过特殊事件的“凶地”。它们像是一颗颗埋藏在城市脉络中的“钉子”,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周围的气场,潜移默化地汲取着某种负面的能量。
这绝非巧合。是有目的、有组织的“污染”行为。
这一日,博物馆接收了一批新征集来的民俗物品,其中有一面据说是明代流传下来的镇宅铜镜。铜镜背面铭刻着驱邪符文,但刘麟阁指尖触碰的瞬间,却感受到一股极其阴寒、试图侵蚀心神的怨憎意念!
这不是寻常的煞气,其中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吞噬特性!是商盟的手段!他们竟然将这种力量,伪装成民俗器物,散入民间?
他不动声色,以自身寂灭之力悄然包裹铜镜,将那缕阴寒怨念无声湮灭。表面上看,铜镜只是光泽似乎温润了一丝,但内里的隐患已被拔除。
“刘老师,您看这面镜子……有什么问题吗?”同事林薇(现实世界的林薇,非巡天殿林薇)见他拿着铜镜端详良久,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年代久了,有些污秽之气,已经清理了。”刘麟阁将铜镜放回原处,语气平淡。他看了一眼林薇,这位普通的同事身上并无任何异常,但她所处的这个位置,接触这些“特殊”物品的机会太多,难保不会被波及。
必须找到这些污染源的源头。
下班后,他循着白日里从那铜镜上捕捉到的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轨迹,在城市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行。轨迹最终指向了城西一片即将拆迁的老城区,一个名为“古籍斋”的旧书店。
书店门面狭小破旧,招牌上的字迹都已斑驳脱落,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但刘麟阁站在店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那铜镜浓郁十倍不止的、混杂着陈旧书卷气与诡异吞噬力的气息,正从店内弥漫而出。
这里,是一个据点。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霉变与灰尘的味道。书架林立,堆满了各种线装古籍和旧报刊,显得拥挤而杂乱。柜台后,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干瘦老头,正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本残破的古籍。
感受到有人进来,老头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看似慈和的脸。
“小伙子,找什么书?”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老人特有的迟缓。
刘麟阁目光扫过店内,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很快,他锁定了一股异常波动的来源——柜台下方,一个看似用来堆放杂物的旧木箱。那箱子上贴着已经褪色的符纸,但符纸的灵力早已消散,真正的封印,是箱体本身铭刻的、极其隐蔽的吞噬道纹!
“随便看看。”刘麟阁不动声色,走向那个书架,随手抽出一本介绍本地民俗传说的旧书翻看,心神却牢牢锁定着那个木箱,以及柜台后的老头。
老头似乎并未察觉,继续低头修补他的古籍,但刘麟阁敏锐地捕捉到,在他低头瞬间,眼中一闪而逝的、与那慈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冰冷与警惕。
这老头,绝不简单。
刘麟阁佯装翻书,指尖悄然凝聚一缕微不可察的寂灭之力,如同无形的丝线,缓缓探向那个木箱,试图解析其上的道纹结构。
然而,就在他的寂灭之力即将触及木箱的刹那——
“咳咳……”老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中的镊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与此同时,店内所有的书籍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翻页声!一股阴冷、污秽、带着无数怨念低语的强大精神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个木箱中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灯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书架上的书籍纷纷震颤、掉落!
墙壁上浮现出扭曲狰狞的阴影!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窥探本座之物!”柜台后的老头猛地抬起头,那双老花镜后的眼睛,此刻竟闪烁着幽绿色的鬼火!他干瘦的身体里,爆发出远超常人的阴冷气息,手中那本正在修补的古籍,书页无风自动,化作一道道缠绕着黑气的纸符利刃,尖啸着射向刘麟阁!
果然有鬼!
刘麟阁眼神一冷,面对袭来的纸符利刃和精神冲击,不闪不避。周身那层无形的寂灭力场微微荡漾,所有靠近的纸符利刃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瞬间僵直,其上附着的黑气与怨念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瓦解,化为普通的碎纸片飘落。
而那庞大的精神冲击,在触及他识海的瞬间,便被新生奇点内核散发出的“初生之无”意蕴抚平、归寂,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什么?!”老头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骇然!他赖以成名的“百鬼噬心咒”和“纸傀符剑”,竟然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毫无作用?!
刘麟阁一步踏出,已至柜台前,目光冰冷地看着那惊骇欲绝的老头:“商盟的走狗,你们在这座城市,埋了多少这样的‘钉子’?”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头声音颤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想要去抓那个木箱。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刘麟阁不再废话,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灰色指劲瞬间点出,并非攻向老头,而是直射那个散发着异常波动的木箱!
“住手!”老头目眦欲裂,想要阻拦,却哪里来得及?
“嗤——!”
灰色指劲精准地命中木箱上的吞噬道纹核心!
木箱剧烈震动,表面道纹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紧接着,箱盖猛地炸开,一股浓郁如墨、由无数怨魂厉魄凝聚而成的黑色洪流,如同脱困的凶兽,咆哮着冲天而起,瞬间冲破了书店的屋顶,就要向着四面八方逃窜、肆虐!
这箱子里,竟然封印着如此多的怨灵!一旦散入城市,后果不堪设想!
“孽障!还敢逞凶!”刘麟阁冷哼一声,双手结印,丹田内新生奇点内核光芒大放!
“寂灭真意,万法归无!封!”
一个巨大的、由纯粹寂灭之力构成的灰色符文,凭空出现在书店上空,如同天罗地网,瞬间将那试图逃窜的黑色怨灵洪流笼罩!
符文旋转,散发出绝对的“归无”意蕴。那狰狞咆哮的怨灵洪流,在触及符文的刹那,如同烈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净化,化作最本源的灵魂粒子,重归天地。
前后不过数息之间,危机解除。
书店内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破碎的屋顶和满地狼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老头见最大的倚仗被如此轻易地破除,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刘麟阁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现在,可以说了吗?”
老头颤抖着抬起头,看着刘麟阁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看到了比那些怨灵更加恐怖的存在的倒影。他嘴唇哆嗦着,终于崩溃:
“我……我说……是……是‘幽冥商会’……他们让我收集阴魂怨念,封印在这些古物里……散播出去……具体做什么……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幽冥商会?看来是商盟在地球的伪装身份之一。
刘麟阁眉头微蹙,继续逼问:“你们的据点,还有哪些?总部在何处?”
“据点……据点我不清楚,都是单线联系……总部……据说……据说在……在‘鬼市’……”老头断断续续地说道,眼神涣散,显然知道的有限。
鬼市?刘麟阁记下了这个名字。那是一个流传于特定圈子里的、交易各种见不得光物品的神秘黑市,看来,那里水很深。
他没有再为难这个已然吓破胆的小角色,一道微弱的寂灭指风点出,废去了其那点微末的邪术修为,确保其无法再作恶,便转身离开了这片狼藉的书店。
站在即将拆迁的旧街巷口,看着远处都市的璀璨灯火,刘麟阁目光沉凝。
幽冥商会,鬼市……
这看似平静的都市之下,果然暗藏着汹涌的暗流。
商盟的渗透,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的“修复”之路,在这生养他的城市里,似乎也有了新的、更加迫近的目标。
清理这些“钉子”,找到那个“鬼市”,或许,就能撕开商盟在地球布局的一角。
他拿出那部属于巡天殿的加密通讯器,略微沉吟,发出了一条信息:
“林薇(巡天殿),是我,刘麟阁。我已回归。发现商盟在地球的伪装势力‘幽冥商会’,及其活动线索。详情如下……”
是时候,让官方的力量,也动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