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提着锦盒走进御书房时,陛下景鹤声正埋首于奏折中,案上烛火跳动,将朱批的红映得格外醒目。
她缓步上前,将锦盒轻轻搁在案角,指腹摩挲着盒面雕花,声音裹着几分藏不住的笑意:“陛下,您瞧瞧这东西。”
景鹤声抬眸,视线落进锦盒——那片带着落红的素布静静铺着,刺得她瞳孔微缩,眉心瞬间拧起:“母后这是何意?”
“昨日兮儿与清韵那孩子,已是生米煮成熟饭,连标记都做了。”皇祖母语气坦然,仿佛在说件寻常事,指尖轻轻点了点锦盒,“如今木已成舟,陛下该早做决断。”
“太后,你糊涂啊!”景鹤声猛地搁下笔,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宋清韵那是兮儿的太傅!教书育人的师长,怎可……怎可如此荒唐!哎!”
她重重叹口气,只觉头疼欲裂。
“什么太傅?”皇祖母挑眉,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不过是借着授课的由头,让她们培养感情罢了。那些大臣要是连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倒没必要占着官位了。”
“宋小姐才华横溢,性情端方,配兮儿这种顽劣性子,人家未必愿意!”景鹤声又气又急,“你这是强拉着人家姑娘入局,不是毁她名声是什么?”
“怎么不配?”皇祖母脸色沉了沉,语气带着门第的傲慢,“不过是个三品官的嫡女,若不是兮儿真心喜欢,按规矩,正妻该从丞相府或一品大员家的嫡女里选,她一个三品之女,本就该做妾。”
“太后,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景鹤声指着她,气得话都说不完整,指尖微微发颤。
“有什么不可理喻的?”皇祖母寸步不让,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沉,“赶紧下旨赐婚!若不是怕兮儿的名声传出去难听,日后难寻正妻、难纳贵妾,哀家何必费这劲?”
景鹤声看着母后理直气壮的模样,终是无力地坐回椅上,双手撑着额头,声音满是疲惫:“真是造孽啊……”
御笔搁在案上,朱红的墨,此刻竟像压在心头的重石。
景鹤声撑着额头叹气时,皇祖母已收起了方才的急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施压:“陛下,这婚赐也得赐,不赐也得赐——难不成要让兮儿背着‘毁人清白’的名声,往后在宗室里抬不起头?”
她俯身凑近案前,目光扫过景鹤声紧绷的侧脸:“您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哀家倒有个法子。明日早朝,哀家就让人把这锦盒里的东西,‘不小心’送到宋尚书府去。到时候,宋清韵名声尽毁,宋尚书为了女儿,只会哭着求您赐婚,哪还敢说半个‘不’字?”
“你怎能如此!”景鹤声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那是活生生的姑娘家,怎能”
皇祖母冷笑一声,直起身理了理衣摆,“在这宫里,能为皇家婚事所用,是她的福气。再说了,哀家也是为了兮儿好”
“——她要是娶不到合心意的人,往后心思不定或者自暴自弃难道陛下就乐意看见?”
她说着,伸手拿起锦盒,指尖摩挲着盒盖:“陛下好好想想,是今日下旨,保全两家颜面,还是等明日事情闹大,让满朝文武看皇家的笑话。哀家就在偏殿等着,陛下想通了,随时让人来知会哀家。”
话音落,皇祖母提着锦盒转身就走,留下景鹤声独自坐在御书房里,望着案上的奏折,只觉心口发闷——太后这是铁了心要逼她,若是不从,恐怕真要闹出更大的乱子。
景鹤声在御书房内坐了许久,案上的烛火燃得只剩半寸,蜡油顺着烛台蜿蜒而下,像淌不尽的愁绪。
她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太后那句“让满朝文武看皇家笑话”反复在耳边回响——太后是她生母,何尝不知太后的性子,若真闹到那步,宋清韵毁了名声,兮儿也落不得好。
“罢了,罢了……”景鹤声长叹一声,终是伸手拿起御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女景兮,性资敏慧,纯良敦厚;宋氏清韵,乃尚书宋某之嫡女,淑慎端良,才德兼备。二人情谊相契,堪为良配。今特赐婚,着三公主待及笄礼成之后,再行亲迎之仪,纳宋氏为正妃。尔等务遵礼制,钦此。”
她唤来内侍,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将这圣旨拿去内阁拟好,明日早朝宣读。另外,去三公主即刻来见朕。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景兮便快步走进御书房,身上还带着宫外的薄风:“母皇,找儿臣何事?”
景鹤声抬眼看向她,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顿了顿——这孩子眼底藏不住的欢喜。
她指了指对面的座椅,语气沉了几分:“你当真要娶宋清韵为正妻?以你公主的身份,日后及笄,本可以从丞相府或一品大臣家的坤泽中择选,那才是与你匹配的门第。”
她顿了顿,又添了句,试图劝服:“你若是回心转意,朕会从爵位、赏赐上补偿宋小姐,保她后半生无忧,如何?”
“儿臣不要补偿,”景兮抬头,眼神亮得惊人,语气没有半分犹豫,“儿臣只想娶清韵姐姐,求母皇成全。”
景鹤声看着她执拗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
她挥了挥手,声音放软:“回去吧,朕知道了。”
景兮闻言,眼底瞬间绽开笑意,连忙拱手行礼:“谢母皇!”
转身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连带着御书房内凝滞的空气,都似散了些。
***
夜色沉得像浸了墨,景兮躺在榻上,锦被翻来覆去蹭得凌乱。
…………
“好烦啊……”景兮烦躁地踢开被子,望着帐顶暗纹叹气。
一点都不舒服,没有清韵姐姐身上香,没有相拥时心头被填满的悸动。
她掰着手指算日子,眼底满是急切:什么时候才能及笄?
等把清韵姐姐娶进门,就不用再靠幻想度日,就能真的把人拥在怀里,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