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苏向本想找个安静处梳理经脉,却瞥见角落的梧桐树下,有个佝偻的身影在晃动。
是赵晴。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半秒,才迟钝地想起这号人,赵家曾经的大小姐,他名义上的妻子。
自从赵家败落,他把赵家人扔进黑拳场做苦役,便再没正眼看过她,久到几乎忘了这院子里还有这么个人。
赵晴穿着件肥大的上衣,手里攥着柄扫帚,正弯腰把落叶扫成一堆。她的动作很慢,扫不了几下就得直起腰,用拳头轻轻捶打后腰,眉头蹙着,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像株被霜打蔫的草。
苏向本想转身离开,视线却无意间扫过她的腹部,那衣衫下,竟微微隆起一块,不像赘肉的松软,倒像是藏了个小包袱,把宽大的衣服撑出了弧度。
他脚步顿住,转而朝着她走过去,“你肚子鼓鼓囊囊的藏什么呢?”
赵晴闻言回头,看清来人是苏向时,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头垂得更低了。
“没……没藏东西,就是最近……最近吃得多了点……
“我看看。”
苏向说着伸手去掀她的上衣,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躲闪。粗糙的布料被指尖勾住,往上掀起一角,露出腰腹处浅浅的弧度,皮肤泛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却能清晰看到那不属于赘肉的圆润轮廓。
赵晴惊慌失措的往后缩,却被苏向伸脚抵住膝盖弯,力道一压,整个人跪在了满是落叶的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别!我说我说!是……是孩子。”她咬着牙抬起头,“已经五个多月了……”
苏向的眉梢微挑,没说话。
赵晴像是豁出去了,声音稍微大了些:“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前阵子我想跟你说的,可你一直忙着林家的事,我更怕……我怕你让我打掉,就一直拖着……”
苏向蹲下身,指尖落在她的腰腹上,赵晴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自己动一下,就惹得他变了脸色。
“确定是我的?”
他微微用力,压了压那处凸起,赵晴疼得闷哼一声,立刻点头,“是你的!苏向,我是你的妻子,这孩子只能是你的!我没有跟过别人,从来没有!”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她知道苏向狠辣,却还是忍不住奢望,这孩子或许能让他对自己父母多一分容忍,哪怕只是为了腹中的血脉。
苏向的手在她小腹上停留了几秒,能隐约感觉到里面微弱的动静,那是生命存在的证明。
可他的眼神里依旧没有任何波动,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评估。
他想起在赵家当赘婿的三年,被赵家人呼来喝去,做牛做马,连吃口热饭都要看人脸色,那时候的他,连活下去都要拼尽全力,哪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个孩子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赵晴见苏向迟迟不说话,以为这下铁定完犊子了,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苏向直起身,“哭什么?我又没说要打掉,起来。 ”
赵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身子稍显笨重,腿也有点麻了,刚起身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苏向没伸手扶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站稳。
“这孩子,留着。”苏向开口,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但你最好记住,他不是你的依仗,只是我暂时没找到丢弃的理由。”
他想了一下,补充道:“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干活了,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个房间,每日三餐按时送过去,但你最好搞清楚,这不是优待,是为了让这孩子安安稳稳地长到能用的那天。
别想着用孩子拿捏我,更别盼着我会念什么血脉情分。你和你爸妈的命,还有这肚子里的东西,全在我手里攥着。
最后记住,安分守己,别给我添麻烦,你和你肚子里的东西,还没资格让我花心思应付。”
——
夜已过半,苏向躺在床上,意识很快沉入黑暗。没有血腥气,没有气劲冲撞的痛感,眼前是片漫无边际的青草地,风里裹着淡淡的花香。
命喜就站在不远处,白衬衫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手里攥着串山楂,见他过来,立刻笑着冲他挥手,“苏向!我等你好久啦!”
他的脚步顿了顿,这是他第一次在梦里如此清晰地看见命喜。还没开口,对方就跑过来扑进他怀里,“我等你好久啦,你怎么才来?”
少年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点热意,苏向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抬手轻轻揽住他的背。
“想我没?”命喜仰起头,下巴抵在苏向胸口,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不等他回答,突然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软乎乎的触感像羽毛拂过,带着山楂的甜香。
苏向冷惯了,从未有人敢这么亲近他,可面对命喜,他竟生不出半点抗拒,喉结动了动,“想。”
“真的?”命喜眼睛更亮了,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把手里的山楂递到他嘴边,“那你吃这个,我挑的最甜的!”
苏向张口咬住一颗,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里都像是被浸了甜。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嘴角勾了起来,那是种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没有算计,没有冷意,只有纯粹的放松。
“苏向,”命喜语气认真:“我马上就要来找你了,到时候你可不能不认我呀。”
他说着,又往苏向怀里蹭了蹭,“我还想跟你一起吃好吃的,一起看星星,再也不分开了。”
苏向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刚想说好,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模糊,青青地渐渐淡去,命喜的身影也开始透明,只剩下少年那句“马上找你”在耳边反复回响。
“命喜!”
苏向猛地睁开眼,窗外已经泛了白。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仿佛还残留着少年亲吻的软意,胸腔里那点未散的甜意,让他皱了皱眉,他从来不受梦境干扰,这次却清晰得离谱。
唯一的解释,是命喜真的要来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苏向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很快又压下去,恢复了惯有的冷漠。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他坐起身,声音没什么起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