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结束后的第二周,秦墨的办公室成了全省最忙碌的指挥中心。电话铃声、打印机运转声、工作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厚厚的规划文稿在办公桌上堆成了小山。
秦书记,这是江州钢铁集团改制方案第三稿。发改委主任将文件放在桌上,职工安置这一块,还是争议最大。
秦墨翻开方案,目光停留在减员增效四个字上。数据显示,这家有六十年历史的老国企,在职职工两万三千人,而实际产能利用率不足百分之六十。不改制,每年亏损十几个亿;改制,意味着至少八千职工需要分流安置。
下岗职工再就业培训方案落实了吗?
安排了,但很多老工人情绪很大。发改委主任叹气,特别是那些五十岁上下的,技能单一,转岗难度大。
正说着,秘书匆匆进来:秦书记,江钢几百名工人在省委门口聚集,说要见您。
秦墨走到窗前,楼下黑压压的人群拉着横幅:要吃饭要生存国企工人也是国家主人。他沉默片刻,转身拿起外套:我去见他们。
省委大门外,人群情绪激动。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胸前别满了劳模奖章。
秦书记!我在江钢干了三十八年!老工人声音哽咽,现在说改制就改制,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去哪?
秦墨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喇叭,站上花坛:老师傅,您贵姓?
姓陈,陈永贵!
陈师傅,您这些奖章,每一个都是为江钢、为国家做贡献的见证。秦墨声音洪亮,今天不是要让功臣寒心,而是要救活江钢,让更多年轻人有机会像您一样,为企业奋斗一辈子!
人群安静下来。秦墨继续道:改制不是甩包袱,是要让企业轻装上阵。我向大家保证三点:第一,依法依规补偿,一分钱不少;第二,提供免费技能培训,帮助再就业;第三,特殊困难职工,政府托底安置!
说得好听!人群后面有人喊,上次纺织厂改制,承诺都没兑现!
秦墨目光一凝:这位同志说得对,正因为过去有的改制走了样,这次更要规范操作。我提议,成立职工监督委员会,改制每个环节都请职工代表参与!
现场响起议论声。陈永贵迟疑地问:秦书记,您说话算数?
算数!秦墨斩钉截铁,不仅算数,我还要在江钢蹲点,直到改制完成。如果承诺不兑现,你们随时来省委找我!
与此同时,在省国资委会议室,一场博弈也在进行。几家有意参与江钢混改的民营企业代表,对安置成本表示担忧。
每安置一个职工就要多投入二十万,这个成本太高了。某地产集团代表摇头。
但接收了技术骨干和市场份额。秦墨推门而入,接过话头,更重要的是,混改不是简单的买卖,是责任共担。哪家企业愿意与职工同舟共济,政府就会在后续政策上给予相应支持。
会后,秦墨单独留下国资委主任:摸底情况怎么样?
比预想的复杂。主任递过名单,有六名中层干部可能涉及国有资产流失,正在核查。另外,阮文雄的堂弟曾经试图入股江钢下属的贸易公司。
秦墨眼神一凛:彻查到底,不管涉及谁。
深改的脚步刚迈出,新的挑战接踵而至。周一早晨,交通厅长紧急汇报:上周全省新车上牌量同比增长百分之八十,主要城市高峰时段拥堵指数创历史新高。
私家车时代,来得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秦墨在交通形势分析会上说,这是发展的喜讯,也是治理的大考。
他部署了一系列应对措施:大力发展公共交通,特别是在省会金陵推动地铁建设;优化路网结构,打通断头路;运用大数据智能调度交通流。同时要求住建厅:所有新建小区必须按1:1.2比例配建停车场。
然而最棘手的,还是资金问题。这天下午的财政评审会,火药味十足。
秦书记,轨道交通一期预算就要三百个亿!财政厅长指着报表,去年全省财政盈余才九十亿,缺口太大!
可以先发行专项债券。秦墨说。
债券要还本付息啊!现在隐性债务压力已经很大了。
发展中的问题要在发展中解决。秦墨坚持,地铁建成后,沿线土地增值收益就很可观。我们要学会用未来的钱办今天的事。
如果土地市场下行呢?
会场沉默。秦墨环视众人:什么都怕,就什么都干不成。这样,成立融资专班,我亲自牵头,多渠道筹措资金。
更大的压力来自周五的省委常委会。当秦墨汇报完改革方案后,一位资深常委委婉提醒:秦墨同志,改革要稳步推进啊。江钢涉及两万多人,交通投资动辄几百亿,是不是太急了点?
不是我们太急,是发展形势逼人。秦墨展示了一组数据:全国汽车保有量年均增长百分之二十,周边省份都在大力推进国企改革。一步慢,步步慢。江南省已经错过了上一轮发展机遇,不能再错过这一轮。
会议从上午开到深夜。最终,方案原则性通过,但附加了一条:重大决策必须经省委集体研究。
散会后,沈一鸣书记留下秦墨:老秦,你的魄力我欣赏,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改革是共识的艺术,要团结大多数。
我明白,沈书记。秦墨点头,但有时候,改革也要有杀出一条血路的决心。
回到家已是凌晨。书房里,儿子小北还在复习功课,桌上摊着国际金融的教材。
爸,听说今天常委会吵得很厉害?小北给父亲倒了杯茶。
正常。改革就是利益格局的调整,没有争议才不正常。秦墨揉着太阳穴,你要记住,做事情,只要出于公心,就不怕争议。
周末,秦墨兑现承诺,住进了江钢招待所。两天里,他走访了每一个车间,与三百多名职工座谈,笔记本记满了问题和建议。
周日晚上,陈永贵带着几个职工代表来找他:秦书记,我们商量了,愿意支持改制。但有个条件——新公司成立后,同等条件下优先录用老职工。
合理!秦墨当场拍板,这一条要写进改制方案。
周一一早,秦墨正要离开江钢,突然接到紧急电话:邻省一家改制国企发生大规模群体事件,警车被掀翻,厂区被占领。
回城的车上,秦墨一言不发。他知道,这是个警示——改革进入深水区,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下午的深改领导小组会议上,秦墨增加了两个议题:改制企业稳定风险评估和突发事件应急预案。他强调:速度要服从质量,改革成效要以职工满意不满意、企业有没有活力、国家有没有收益为衡量标准。
夜深人静,秦墨在笔记本上写下: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是刮骨疗毒。既要敢闯敢试,也要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