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苏浅月亦步亦趋地跟在洛无涯身后，小手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点急切的哭腔：“圣子！咱们上哪儿去找信物证明啊？难不成你要当场给他们表演一套青云剑法？那会不会太招摇了？万一被仇家……”
洛无涯脚步未停，袖袍却微微一动，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拂开她揪扯的手。他侧过头，垂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清淡淡的，带着点“你又在瞎操心什么”的意味。
“我自有分寸。”
短短四个字，堵回了苏浅月所有未出口的絮叨。
三楼果然清静。走廊尽头，“甲字叁号”与“甲字肆号”两间房相邻。洛无涯推开叁号房的房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飘散出来。
房间不算奢华，但干净整洁。一张雕花木床，一张八仙桌，两把圈椅，靠窗还摆着一张小小的茶榻。比起戈壁风沙和破庙石洞，这里简直是天堂。
苏浅月眼睛一亮，像只归巢的燕子般窜了进去，摸摸光滑的桌面，又拍了拍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床铺。
“哇！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她欢呼一声，毫无形象地就想往床上倒。
“坐下。”
洛无涯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他已优雅地在八仙桌旁落座，修长的手指拎起桌上的粗陶茶壶，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指尖微光一闪，一套素白如玉、灵气氤氲的茶具出现在桌上，壶嘴里还飘出缕缕沁人心脾的白雾。
苏浅月动作僵在半空，讪讪地收回手，乖乖蹭到他对面坐下，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灵玉茶具。
“圣子……您这茶具，卖吗？”她咽了口口水，职业病差点犯了。
洛无涯没理她，自顾自地斟了两杯茶。碧绿的茶汤在玉杯中荡漾，清香扑鼻，光是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连体内的灵力都活跃了几分。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苏浅月面前。
“喝。”
语气是命令式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赏赐感？
苏浅月也确实是渴极了，顾不上烫，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啜饮。温热的灵茶入喉，一股精纯的灵气瞬间流向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连被戈壁烈日炙烤的燥热感都消散无踪。
“哈——活过来了！”她满足地叹了口气，眯起眼睛，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看着她这副毫不作伪的满足模样，洛无涯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顿了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说说，‘海纳百川戒’里，现在有多少家当？”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缓，却让苏浅月瞬间警铃大作。
她像只护食的小松鼠，猛地捂住手指上的古朴戒指，眼神警惕：“您……您问这个干嘛？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那“碰瓷”二字，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是要你还债。”洛无涯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带着点玩味，“只是想看看，苏大师姐的‘启动资金’，够不够我们在黄沙城‘舒舒服服’住上几天。”
他刻意加重了“舒舒服服”四个字，带着明显的调侃。
苏浅月小脸一红，梗着脖子：“当然够！我算过了，只要不去那些黑店，不去拍卖会，光是吃饭住店打听消息，绰绰有余！”
“哦？”洛无涯挑眉，慢悠悠地品了口茶，“那若是，需要打点关系，或者……购买一张‘引荐令’呢？”
苏浅月瞬间蔫了，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那估计就得去卖身……啊不是，是去街头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噗——”
一声极轻的、带着揶揄的笑声，从洛无涯喉间逸出。
苏浅月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刚刚是不是幻听了？青云宗圣子，居然会……笑？
然而洛无涯已经恢复了那副清冷如玉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声轻笑只是她的错觉。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表演胸口碎大石，估计没人看。”他语气一本正经，“不过，你方才与那掌柜砍价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天赋异禀。”
苏浅月：“……”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决定忽略他的调侃，回归正题，“没有引荐令，难道真要去求那个掌柜，让他找鉴宝阁管事通融？”
洛无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求？”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何必求他。”
他抬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楼下柜台的方向。
“他会主动来找我们。”
“啊？”苏浅月懵了，“为什么？”
“因为‘青云宗’这三个字。”洛无涯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在这西荒之地，足够引起任何有心人的重视。他既是‘问事’之人，就不会放过这条潜在的大鱼。他提出鉴宝阁管事，不过是抛出的诱饵，想看我们如何接招，又能拿出多少筹码。”
苏浅月眨巴着眼睛，消化着这番话里的信息量。所以，那老掌柜看似帮忙，实则是在试探他们的底细？
“那我们……”
她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恭敬的叩门声。
“咚咚咚——”
“二位客官，打扰了。”是那掌柜略带沙哑的声音，“小店备了些精致的茶点，给二位送来尝尝鲜。另外……关于鉴宝阁管事那边，老夫方才又思忖了一番，或许……还有更便捷的法子。”
房内，洛无涯与苏浅月对视一眼。
苏浅月用口型无声地说：“他真来了！”
洛无涯眼底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淡然。他对着门外，声音平稳无波：
“进。”
门被轻轻推开，掌柜那张精明带笑的脸探了进来，手里果真端着一碟小巧的点心。他的目光飞快地在洛无涯那套灵气盎然的茶具上扫过，眼神更亮了几分。
“客官，您看……”他搓着手，笑容越发殷切。
洛无涯却并未看他，而是转向苏浅月，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吩咐自家丫鬟：
“浅月，再去沏壶茶来，用我们自己的。”
他刻意强调了“我们自己的”这几个字。
苏浅月先是一愣，随即福至心灵，瞬间戏精附体！她扬起一个又甜又乖的笑容，声音清脆：
“是~公子！”
她站起身，动作麻利地拿起那价值连城的灵玉茶壶，走向房间一角备着的清水，嘴里还小声嘟囔，确保掌柜能听见：
“这黄沙城的茶水粗砺，怕是入不了公子的口，还是用咱们从家里带的‘云雾灵尖’才好……”
掌柜站在门口，看着苏浅月手中那明显非凡品的茶壶，再听着她那“家里带的”话语，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腰弯得更低了。
“是是是，是小店招待不周！上仙您见谅！”
他心中已然断定：这二位，来历绝非寻常！这笔“投资”，绝对值！
而背对着掌柜的苏浅月，一边假装沏茶，一边偷偷朝洛无涯挤了挤眼睛。
——圣子，这戏配合得怎么样？
洛无涯端坐桌前，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唇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更深了些。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