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刚把新一批炮制好的药材搬进小卖部后面的库房,额头上还带着汗。跟镇供销社的合作谈得差不多了,他这心里正盘算着扩大生产的事,干劲十足。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动静。不是村里人那种随意走动的脚步声,听着就有点急,还带着点官腔。
他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里的麻袋,走了出去。
只见院子里进来了两个人,都穿着半旧不新的蓝色制服,胳膊上戴着红袖标,上面印着“工商”两个白字。领头的那个约莫四十岁,脸有点长,表情严肃。后面跟着个年轻点的,手里拿着个本子和笔。
村里几个好事的婆娘已经远远地围了过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陈春香正在小卖部柜台后面算账,听见动静也赶紧出来了,看到这阵仗,脸色一下就变了,有些发白。
“哪位是王铁柱同志?”领头那个长脸干部开口了,声音不高,但带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味道。
“我是。”王铁柱上前一步,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准没好事。
“我们是镇工商所的。”长脸干部掏出个工作证晃了一下,“接到群众实名举报,说你在这里制造、贩卖假药,药酒和药膏里含有非法添加物,还吃坏了人。我们依法过来调查一下。”
他这话一出,旁边看热闹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
“啥?假药?吃坏人了?”
“我的老天爷,我说铁柱那药咋那么灵,原来是加了东西?”
“不能吧?铁柱不像那黑心的人啊……”
“啧啧,工商所的人都来了,这事怕是小不了……”
刚刚平息下去没多久的流言蜚语,像被泼了油的柴火,轰地一下又烧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烈。不少人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怀疑和惊恐。
王铁柱心里一股火猛地窜起,拳头瞬间攥紧。不用猜,肯定是牛三那个王八蛋在后面搞的鬼!实名举报?他敢露真名才怪!
但他脸上没露出来,只是眼神冷了下去:“同志,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的药,都是祖传的方子,用的都是山里的草药,自己亲手炮制的,从来没加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加没加,不是凭你一张嘴说的。”长脸干部语气没什么波动,目光扫过小卖部柜台里面摆着的那些药酒瓶子和油纸包,“这些,暂时都需要封存,等待检验。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朝后面那个年轻干部使了个眼色。年轻干部立刻上前,就要去动柜台里的药。
“不能动!”陈春香猛地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拦在柜台前,脸涨得通红,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你们凭啥说封就封?铁柱的药是好的!俺们村多少人都用过,从来没出过事!哪个黑心烂肺的胡乱举报!”
她平时性子算温和的,这会儿却像只护崽的母鸡,眼神又急又怒。
“这位女同志,请你冷静,我们是在执行公务。”长脸干部皱了皱眉,“有没有问题,检验了才知道。请你让开,不要妨碍我们。”
“春香姐,”王铁柱伸手轻轻拉了她一下,对她摇了摇头。跟这些人硬顶没用,反而落人口实。
陈春香回头看了王铁柱一眼,见他眼神沉稳,这才咬着嘴唇,极不情愿地慢慢让开身子,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两个工商所的人。
年轻干部拿出几张盖着红戳的封条和几个牛皮纸袋,开始清点柜台里的药酒和药膏,一一登记,然后装袋,贴上封条。动作麻利,一看就是常干这活。
看着自己辛苦做出来的东西被像赃物一样封存起来,王铁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但他忍着,没说话。
封存完药品,长脸干部又看向王铁柱:“王铁柱同志,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村委会,我们需要对你进行正式问询,了解这些药品的制作流程和销售情况。”
这是要带人去问话了。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还要带走问话?这事严重了!”
“完了完了,铁柱这下麻烦大了……”
“我就说嘛,一个傻子突然变这么能,肯定有问题!”
陈春香一听要带王铁柱走,更急了,她一把抓住王铁柱的胳膊,冲着那长脸干部大声说:“同志!俺可以用俺的人格担保!铁柱绝对是好人!他的药也绝对是真药,好药!你们不能听信坏人的话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都红了。
长脸干部面无表情:“担保不担保的,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现在,请王铁柱同志配合我们工作。”
王铁柱拍了拍陈春香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低声道:“春香姐,没事,我去去就回。清者自清。”
他转身对那两个工商所的人说:“行,我跟你们去。”
他又看了一眼陈春香,用眼神示意她别慌,然后才跟着那两人往外走。
陈春香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跑回小卖部里面,翻箱倒柜地找起来。她记得王铁柱每次卖药,她都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了账,谁买的,买了啥,哪天买的,虽然记得不全,但总能证明这药卖出去不少,没见谁吃出毛病来。
她手忙脚乱地找到那个皱巴巴的小本子,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根救命稻草。心里又气又怕,气的是牛三那个天杀的使坏,怕的是铁柱真被冤枉了。
她看着院子里那些还在指指点点的村民,又想起王铁柱刚才沉稳的眼神,心里猛地生出一股力气。她不能慌,铁柱不在,她得帮他守住这里!
她走到门口,对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都散了吧!没啥好看的!铁柱是啥人,他的药是啥药,咱们心里都清楚!工商所的同志调查清楚了,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她这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但还是把一些人给劝走了。
院子里暂时安静下来。陈春香靠着门框,手里死死捏着那个小账本,望着王铁柱离开的方向,心里揪成一团。
“柱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王铁柱跟着工商所的人走在去村委会的路上,脸色平静,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牛三这一手够毒,直接捅到了上面。光靠嘴说没用,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怎么证明?找用过药的人作证?还是……得从根子上,证明自己的药材和制作过程没问题?
这是他得到传承,开始搞草药生意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