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首例协作病例
赵德柱在心内科内部的高压政策，像一层厚重的寒霜，暂时冻结了科室内部对中西医协作的任何公开讨论。但制度的车轮一旦启动，便不会因个人的意志而停滞。
几天后的下午，心内科收治了一位病情特殊的患者。
患者陈大爷，六十八岁，既往有明确的冠心病史，因“反复胸痛加重一周”入院。心电图显示心肌缺血，心脏彩超提示心脏功能尚可，但冠状动脉造影却显示多支血管存在不同程度的狭窄，其中最主要的一支狭窄程度达到了75%，尚未达到需要立即植入支架的指征。
主管医生正是王海。他按照标准治疗方案，给陈大爷用了抗血小板、扩冠、调脂等药物。然而，陈大爷的胸痛症状缓解并不理想，尤其夜间和凌晨时分，仍会频繁发作，每次持续数分钟，需要含服硝酸甘油才能缓解。更棘手的是，陈大爷对硝酸甘油产生了明显的耐药性，且出现了头痛、面色潮红等难以耐受的副作用。
“王医生，我这胸口……还是闷得慌，一阵一阵的疼，晚上根本睡不好。”陈大爷捂着胸口，脸色带着痛苦和焦虑，“那救心药（指硝酸甘油）吃了头更痛，不吃又怕……”
王海看着病历和监护数据，眉头紧锁。常规的西药方案效果不佳，患者症状持续，生活质量严重下降。按照传统的路子，要么考虑调整药物组合（但风险是可能增加副作用），要么再次评估是否需要进行介入手术（但患者血管狭窄程度和整体身体状况，手术获益与风险需要非常谨慎地权衡）。
他想到了赵德柱的严令，也想到了林辰在全院大会上的宣言，更想到了楚瑶在课堂上讲的，关于中医在调理气血、缓解症状方面的可能作用。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遵循赵德柱的命令，最简单，但可能无法有效解决患者的痛苦；尝试邀请中医科会诊，则要承担违反科室内部潜规则的风险。
王海站在护士站，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内心挣扎。他看到住院医李晓正小心翼翼地给一个情绪紧张的病人测量血压，嘴里似乎还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穴位……那是楚瑶课上讲过的内关穴？
就在这时，赵德柱查房走了过来，看到王海站在那里，随口问道：“3床那个老陈，情况怎么样？”
王海心里一紧，如实汇报：“赵主任，陈大爷症状控制不理想，硝酸甘油副作用明显，常规药物方案效果欠佳。”
赵德柱拿起病历翻了翻，脸色不太好看：“加大β受体阻滞剂剂量试试看，或者换用其他类型的硝酸酯类药物。心脏的问题，必须用心脏的药来解决，别想那些歪门邪道！”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王海一眼，语气带着警告。
王海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应了一声：“好的，主任。”
赵德柱带着孙志强等人继续查房去了。王海站在原地，看着陈大爷病房的方向，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老人痛苦的呻吟。他深吸一口气，作为一名医生的责任感最终压过了对权威的畏惧。
他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拿起内线电话，直接拨通了中医科的号码。接电话的正好是楚瑶。
“楚博士，我是心内科王海。”王海压低声音，语速略快，“我这里有个冠心病心绞痛的患者，常规西药治疗效果不佳，硝酸甘油耐药且副作用大，症状持续影响生活。我想……申请中西医协作会诊，看看有没有什么中医的方法可以辅助缓解症状，提高他的生活质量。”
电话那头的楚瑶似乎并不意外，语气平静而专业：“好的，王医生，请把患者的基本情况和目前的用药方案发给我。我和林医生看一下，尽快安排时间去床旁会诊。”
“谢谢楚博士！”王海放下电话，感觉手心有点冒汗，但心里却莫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通电话，很可能已经落在了某些有心人的眼里。
果然，不到半小时，赵德柱就阴沉着脸出现在了医生办公室门口。
“王海！你什么意思？”赵德柱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怒，“我早上刚说的话，你当耳旁风是吗？谁允许你私自联系中医科的？！”
办公室里的其他医生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大气不敢出。李晓更是吓得把头埋得低低的。
王海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赵主任，3床陈大爷的情况您也清楚，现有的治疗方案效果不好，患者很痛苦。我只是按照医院推行的中西医协作制度，在遇到疑难情况时，邀请相关科室会诊，目的是为了给患者寻求更优的解决方案。这并不违反任何医疗原则。”
“不违反原则？”赵德柱气得笑了出来，指着王海的鼻子，“我看你是被他们洗脑了！心脏的毛病，找中医？滑天下之大稽！我告诉你，立刻给我取消会诊申请！这个病人，我来亲自调整方案！”
“赵主任……”王海还想据理力争。
“没有可是！”赵德柱粗暴地打断他，“在我的科室，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你要是再一意孤行，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
“赵副主任，好大的官威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边跟着楚瑶。林辰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赵德柱，最后落在王海身上。
“林院长……”王海像是看到了救星。
赵德柱脸色一变，但依旧强硬：“林院长，这是我心内科内部的事务！这个病人的情况，我们完全有能力自己处理，不需要外人插手！”
“哦？”林辰缓步走进办公室，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按照医院最新规定，任何科室在遇到诊疗困难，或患者症状经常规处理效果不佳时，都有义务启动中西医协作流程。王医生依规申请会诊，何错之有？”
他走到赵德柱面前，两人目光对视，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还是说，赵副主任认为，你个人的喜好和偏见，可以凌驾于医院的规章制度，乃至患者的切身利益之上？”
林辰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赵德柱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规章制度是林辰制定的，他无法明着对抗。患者的痛苦是客观存在的，他无法否认。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德柱梗着脖子，“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林辰追问，眼神锐利，“担心中医方法无效？还是担心，万一有效，会显得你之前的处理……有所不足？”
这话戳中了赵德柱内心最隐秘的恐惧和自尊。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林辰不再看他，转向王海和楚瑶：“楚博士，王医生，我们去看看病人。”
“是，林院长。”楚瑶和王海同时应道。
林辰率先走向病房，楚瑶和王海紧随其后。经过赵德柱身边时，林辰脚步微顿，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赵副主任，医学是发展的科学，固步自封，最终蒙蔽的只会是自己的双眼，受苦的，是信任你的病人。”
赵德柱僵在原地，看着林辰三人离去的背影，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笼罩在心内科上空的、名为“顽固”的坚冰，被林辰用最直接的方式，敲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