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辰瑶诊所依旧忙碌。
林辰坐诊时依旧专注沉稳,下针开方精准利落,面对患者的感激与疑问对答如流,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楚瑶却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份惯常的平静之下,林辰的眉宇间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沉凝,尤其是在诊疗间隙,他独自站在窗边远眺时,那目光似乎穿透了都市的喧嚣,落在了某个遥远而破败的角落。
他没有再提起秦家,也没有再去老城区。仿佛那夜的探访和随之而来的心绪波动,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但楚瑶知道,不是。
这天傍晚,送走最后一位患者,楚瑶仔细地锁好诊所大门,转身就看见林辰又站在了内室的窗边,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楚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整理打扫,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转身走进小小的茶水间。她没有再泡安神的百合合欢皮,而是取出了林辰从山上带下来的、他自己炒制的野茶。这茶味道清苦凛冽,回甘却极为悠长,他平时很少喝,只在需要极度清醒和思考时才偶尔泡上一壶。
她熟练地温壶、置茶、冲泡,动作轻柔。清苦的茶香很快在室内弥漫开来,带着山野特有的气息。
楚瑶端着那杯色泽清亮的茶汤,走到林辰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茶杯放在他旁边的窗台上。
林辰微微一怔,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侧头看向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又看向楚瑶。
楚瑶迎着他的目光,浅浅一笑,依旧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杯茶。
有些事,无需多问。有些关心,无需言语。
林辰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那份全然的懂得与无声的支持,心头的某一处仿佛被一股暖流轻轻拂过。他端起了那杯茶,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熟悉的凛冽苦意瞬间席卷味蕾,随即化为绵长的甘醇,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将他心中那团乱麻稍稍理清了些许。
“谢谢。”他低声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但那份沉凝似乎消散了一些。
楚瑶这才转身,开始一如往常地收拾诊室,擦拭桌椅,整理药柜。她没有刻意找话题,也没有试图安慰,只是用这种日常的、陪伴式的行动,告诉他,她在这里。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她轻柔的脚步声和偶尔器物碰撞的细微声响,与窗外渐起的都市夜生活形成了两个世界。这种宁静,反而让林辰感到一种难得的放松。
“我是不是太心急了?”过了一会儿,林辰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像是在问楚瑶,又像是在问自己。“秦家之事,牵扯甚多,冒然插手,或许真的会打草惊蛇。”
楚瑶停下擦拭银针盒的动作,转过身,认真地想了想,才柔声道:“医者仁心,见到疑难重症和陷入困境之人,想要施以援手,是本能,无关对错。只是……”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有些沉疴,非猛药可医;有些心结,亦非言语能解。等待,有时并非是退缩,而是为了更准确地切入病灶。”
她的话如同她的人一样,温和而通透,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总能切中要害。
林辰缓缓点头,再次饮了一口杯中已微温的苦茶。楚瑶说得对。秦父的病根深种,兼有奇毒,绝非普通手段能解,需要更周全的方案。秦雨烟的心防,更非一朝一夕能够打破,需要契机。而他与秦家可能存在的关联,玉佩的异常,这些都像隐藏在迷雾中的线头,贸然去扯,可能只会让线团更乱。
他之前的焦躁,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医者的责任,还有一丝对身世线索近在咫尺却又难以触及的急切。此刻,在楚瑶无声的陪伴和清苦的茶香中,他慢慢冷静下来。
“我明白了。”林辰放下茶杯,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清明,“时机未到,强求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夯实自身,静观其变。”
他看向楚瑶,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这几天,辛苦你了。”
楚瑶摇摇头,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分内之事。”她拿起已经擦拭干净的银针盒,放回原处,“倒是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无论如何,诊所在这里,我……们也在这里。”
她没有明说“我们”都包括谁,但林辰听懂了。辰瑶诊所,楚瑶,或许还有苏沐雪、赵天昊那些或明或暗的关注与支持,都是他此刻能够立足、能够从容等待的底气。
这种被默默支持着的感觉,很好。
林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将连日来的纷杂思绪都随之排出体外。他走到水盆边,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
“走吧,”他擦干脸,对楚瑶说道,“忙了一天,也该吃饭了。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粥铺,味道清淡,适合晚食。”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一起外出用餐。虽然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粥铺。
楚瑶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如同春水泛起的涟漪,温暖而明亮。“好。”她轻声应道,利落地解下身上的白色罩衫挂好。
两人并肩走出诊所,锁好门,融入华灯初上的街道。晚风拂面,带来初夏夜晚的微凉气息。他们没有再谈论秦家,也没有讨论诊所的未来,只是随意地说着些闲话,关于今天的病例,关于街边新栽的花草,关于那家粥铺可能有的小菜。
平淡,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温馨与宁静在两人之间流淌。
有些支撑,无需壮怀激烈,只需一杯恰合时宜的清茶,一顿简单温暖的晚餐,一个无声却坚定的陪伴。而对林辰而言,这份无声的暖流,正是他此刻最需要,也最能抚慰心绪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