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地底永恒的主题。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唯有身体的痛苦和体内能量的缓慢流逝,提醒着王默然时间的流动。他瘫倒在冰冷粗糙的陌生河岸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左臂更是如同放在炭火上灼烧,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
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他本已不多的体温,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识。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让身体暖和起来,处理好伤口,就算追兵不来,他也会死于失温或感染。
求生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开始检查自身的状况。精神力近乎枯竭,体内能量在几次压榨和逃亡后也所剩无几,左臂伤口在污水中浸泡后恶化严重…真是糟糕透顶。
他首先尝试运转那微薄的能量,哪怕只能产生一丝热流也好。但能量流经经脉时,带来的却是针扎般的刺痛和更深的冰冷感,仿佛那股金属般的饥渴正在吞噬这微不足道的暖意。
不行,常规的方法无效。
他再次将希望寄托于地脉。屏息凝神,艰难地将残存的精神力沉入身下的大地。这一次,他不再去寻找那些温和的“生机”能量,而是刻意地去搜寻那些代表着“厚重”、“沉凝”、甚至带着些许“燥热”属性的地脉弦音。
过程依旧艰难,精神力的枯竭让感知变得模糊而痛苦。但他咬牙坚持着,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疯狂地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泉眼。
终于,他再次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稳定的地脉波动。这股能量并不温和,甚至带着一种蛮横的燥意,但它所过之处,岩石都仿佛被烘烤得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就是它!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一丝“燥热”的波动,透过岩石,缓缓导入自己的身体。不同于之前“生机”能量的滋养,这股能量如同微弱的电流,带来一种刺麻感和轻微的灼热感,并不舒服,但却有效地驱散着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控制着导入的量,让这股暖流主要在躯干部分流转,小心翼翼地避开重伤的左臂和过于脆弱的经脉。渐渐地,身体的颤抖停止了,冰冷的四肢开始恢复一点知觉,虽然伤口依旧疼痛,但至少摆脱了即刻冻死的危机。
解决了失温的威胁,下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伤口和能量补充。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黑暗的地下河。河水平缓处,隐约可见一些惨白色的、形态古怪的水生菌类附着在岩石上。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涉水过去,采集了一些。放入口中,味道苦涩怪异,蕴含的能量微乎其微,但至少能稍微安抚一下火烧火燎的胃袋。
然而,这对于他严重的伤势和能量枯竭的状态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左臂的腐烂气息似乎在加重,那股阴冷的腐蚀性能量仍在缓慢地侵蚀着他的生机。而对金属的冰冷饥渴,也再次变得强烈起来,甚至开始干扰他微弱的精神力运转。
必须找到类似青鎏铁的东西,或者…其他蕴含金气的物品!
他强撑着站起来,沿着河岸艰难地向前摸索。精神力如同受损的雷达,勉强扫描着周围的岩壁和水底,搜寻着任何可能蕴含金属能量的波动。
地下空间仿佛没有尽头,黑暗吞噬着一切希望。走了不知多久,体力再次告罄,伤口疼痛加剧,他却一无所获。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河水般蔓延上来。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指尖忽然触摸到前方岩壁上一片异常冰凉的区域。那并非普通的岩石冰冷,而是一种带着某种能量质感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心中一动,仔细摸索。那片岩壁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沉积物,但寒意正是从后面透出。他用石片艰难地刮掉表面的覆盖物,一抹黯淡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青黑色金属光泽,在极其微弱的磷光下隐约浮现!
又是一处青鎏铁矿脉!虽然露出的部分很小,品质似乎也不如他之前得到的那块,但对他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用石片小心翼翼地撬动着,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撬下几块指甲盖大小的、蕴含着精纯金气的青鎏铁碎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将一块碎块握在掌心,尝试吸收其中的金气。
嘶——
冰冷、锋锐、带着沉重煞气的能量再次流入体内,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经脉中穿行,带来剧烈的痛苦,但那股令人疯狂的金属饥渴感,也随之得到了明显的缓解!
更让他惊喜的是,随着这丝精纯金气的注入,他意识深处那扇冰冷的青铜巨门虚影再次浮现,门上传来的共鸣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甚至连门扇上那些模糊古老的纹路,都似乎清晰了一丝!
这青鎏铁,不仅能够缓解青铜化的症状,似乎还对稳固和提升他的修为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处!
他不敢吸收太多,现在的身体状态无法承受大量金气的冲击。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几块碎屑用破布包好,贴身收藏。仅仅是握着它们,那股冰冷的能量波动似乎就能隐隐压制伤口的恶化,让他感觉好受了一些。
靠着这点意外的收获,他恢复了一点力气和精神。他找了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坐下,一边缓缓吸收着微量的金气疗伤并对抗饥饿,一边继续用那丝“燥热”的地脉能量维持体温。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伤势的恶化被暂时遏止,甚至开始有极其缓慢的好转迹象。能量虽然依旧枯竭,但至少不再继续流失。
就在他以为能暂时喘息一下的时候,异变再生!
原本相对平静的地下暗河,水流速度似乎隐隐加快了一些。紧接着,从上游的方向,传来一阵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和吱吱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很快连成一片,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脚爪在岩石上奔跑、在水中泅渡!
王默然脸色骤变!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蚀骨鼠群!而且听这动静,规模远比之前攻击监测站时要庞大得多!它们似乎正从地底深处某个巢穴涌出,沿着这条地下暗河,向着某个方向疯狂地迁徙!
怎么回事?鼠潮不是主要在地面活动吗?怎么会如此大规模地出现在地底?它们要去哪里?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但此刻,他根本无暇细想!
恐怖的鼠潮先头部队已经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现在视野可及的河道上游!它们密密麻麻,相互踩踏,猩红的小眼睛在黑暗中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红潮,尖锐的嘶叫声汇聚成恐怖的音浪,震得整个洞穴都在嗡嗡作响!
没有任何犹豫,王默然连滚带爬地向着洞穴深处、地势更高的地方拼命逃去!他甚至顾不上伤口撕裂的剧痛,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
他刚刚躲到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面,鼠潮的先锋就已经冲到了他刚才所在的河岸!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啃噬声瞬间响起!那些老鼠仿佛饥饿到了极点,它们不仅相互撕咬,甚至连河岸边的岩石、那些惨白的菌类、一切它们碰到的东西,都在疯狂啃噬!整个河岸如同被黑色的浪潮洗过,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王默然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紧紧缩在巨石后面,一动不敢动。他甚至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鼠臭和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鼠群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足足奔涌了将近半个小时,才逐渐变得稀疏起来。但它们的行动方向却异常明确,就是沿着暗河向下游冲去,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它们。
直到最后几只零散的老鼠也消失在下游的黑暗中,王默然才敢缓缓探出头。
河岸一片狼藉,仿佛被犁过一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恶臭和血腥味。
他瘫软在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太险了!如果不是恰好躲在这里,恐怕瞬间就会被鼠潮淹没,尸骨无存!
惊魂稍定,更大的疑惑涌上心头。
这些老鼠…太反常了。它们那疯狂的、不顾一切的迁徙模样,不像是在觅食,更像是在…逃亡?或者被某种更可怕的东西驱赶?还是说…下游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们?
他想起了之前攻击监测站的鼠群,它们身上那股阴冷腐蚀的气息,与地脉中某些“死寂”、“腐蚀”的弦音颇为相似…而自己之前引动地脉,干扰鼠群…
一个模糊的、惊人的猜测在他脑中渐渐成形。
难道这庞大的蚀骨鼠群,其行为模式,甚至其变异本身,都与这地底深处混乱的地脉能量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条暗河的下游,那片吸引着无数鼠群前往的区域,究竟藏着什么?是地脉异常的核心?还是…其他更恐怖的东西?
他看向鼠群消失的下游方向,那片深邃的、连微弱磷光都无法照亮的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但同时,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也随之浮现。
鼠群倾巢而出,那么它们来的方向,那个位于上游的巢穴…现在是不是空了?或者守备薄弱?
鼠巢之中,会不会有它们囤积的食物?或者其他…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留下,等待未知的危险或可能永远不会来的救援?还是…冒险逆流而上,去探索那刚刚被鼠群抛弃的巢穴,寻找一线生机?
王默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挣扎与权衡的光芒。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鼠臭的空气,握紧了怀中那几块冰冷的青鎏铁碎屑,挣扎着站起身,目光投向了上游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他决定,去鼠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