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哥,你这又是跟麦子‘唠嗑’呢?”粗犷的嗓音从田埂那头传来,带着股汗味。凌风抬头,看见铁柱扛着锄头走来,锄刃刚磨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湿泥——显然是刚从自家麦地里过来。他凑到田边,探头盯着那些套着报纸袋的麦穗,眼睛瞪得溜圆:“这玩意儿套着纸壳子,不闷得慌?俺家麦子都敞着长,也没见差啥。”
凌风放下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初春的日头不烈,可蹲了半个时辰,后背还是沁出了薄汗。“你家麦子叶尖都发黄了,没看出来?”他指着铁柱家的麦地,“那是缺氮,得赶紧追返青肥。这试验田的麦子不一样,要做杂交,不套袋子,别的花粉飘过来,结的种子就不纯了。”
铁柱挠了挠头,咧嘴笑:“俺就说咋看着没你这麦子精神。那肥咋施?俺家有去年攒的羊粪,直接撒?”
“不能瞎撒。”凌风起身,拉着他蹲在田埂上,掰着手指头说,“你家那地是沙壤土,保肥差,得把羊粪腐熟了,掺着尿素撒——每亩二十斤尿素,拌上五十斤羊粪,撒完浇点水,不然肥效全跑了。弱苗多撒点,壮苗少撒点,这叫‘看苗下肥’,不是一把抓。”他拿起笔记本,翻到“土壤肥力与施肥方案”那页,上面画着不同土壤的施肥量对照表,“你看,这是张技术员教的,记着准没错。”
铁柱凑过去看了两眼,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眼晕,却重重点头:“中!俺记住了!明早俺就去翻羊粪,弄完来帮你搭把手——你这镊子捏来捏去的,俺手稳,说不定能帮上忙。”说着扛着锄头要走,又回头补了句,“谁要是敢说你瞎折腾,俺第一个跟他理论!去年你教俺种的地膜花生,可不是白收的!”
凌风笑着摆手,看着铁柱的身影消失在田埂拐角,心里暖乎乎的。村里像铁柱这样愿意听新法子的年轻人不少,可老辈人就难说了——身后不远处,李大爷蹲在自家地头,吧嗒着旱烟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试验田,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果然,风一吹,李大爷的声音就飘了过来:“风娃子这是魔怔了!种地种了一辈子,从没见过给麦子套布袋的。这苗跟人一样,得透气,捂这么严实,不憋死才怪!”他身边坐着刘老栓,是二柱的爹,手里攥着烟袋,也跟着点头:“就是,去年他弄那地膜,俺就觉得悬,幸好没收成差。这杂交育种听着就玄乎,万一弄砸了,三亩地的麦子全瞎了,队里不得少分粮食?”
“人家是县里认证的技术员,学的新法子,能有错?”旁边地里的妇女搭了腔,是铁柱的媳妇,抱着刚满周岁的娃,手里还拎着个篮子,“俺家那花生,往年收半麻袋,去年收了一麻袋还多,都是风哥的功劳。你们老辈人,就是认死理。”
李大爷哼了一声,磕了磕烟袋锅:“技术员也不能逆天!种地靠的是老天爷赏饭,不是拿镊子夹来夹去。等秋天收不上麦子,看他咋跟队里交代!”这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凌风听见。
凌风没回头,只是重新蹲下身,拿起放在铁盒里的小镊子——这是他托县城的表舅买的医用镊子,不锈钢的,尖细,用开水烫过三遍消毒。他选中一株长势健壮的“蚂蚱麦”,这是本地的老品种,耐旱、适应性强,就是穗小、易染锈病,是他选定的母本。此刻麦穗刚抽出半寸,还没开花,正是去雄的最佳时机。
他屏住呼吸,左手轻轻托住麦穗基部,右手捏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麦穗外层的颖壳。里面的小花娇嫩得像蝉翼,每一朵里都藏着六个细小的雄蕊,顶端沾着淡黄色的花粉——只要有一粒花粉落在雌蕊上,自花授粉就成了,之前的准备全白费。凌风的手指稳得像钉在半空,镊子尖顺着颖壳的缝隙伸进去,轻轻夹住一枚雄蕊,缓缓往外拔——动作慢得像绣花,生怕稍一用力,就把雌蕊碰伤了。
阳光穿过麦叶,落在他的侧脸上,能看见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滚下来,顺着下颌线滴在麦地里,洇出一小片湿痕。半个时辰,他才完成了三株麦苗的去雄,每一株都要反复检查三遍,确认没有残留的雄蕊,才敢拿起一个报纸袋,轻轻套在麦穗上,用麻绳系紧——袋口留了个小缝,既透气,又能挡住外来的花粉。
“呼——”直起腰时,凌风捶了捶发酸的后背,腰眼像灌了铅。这活儿比犁地累心多了,可看着那些套着报纸袋的麦穗,像一个个挂在麦秆上的小灯笼,心里却满是盼头。空间泉水能优化现有种子的长势,可杂交育种才是从根上改良品种的正道——他打算明面上按科学步骤来,暗地里,每隔三天就趁夜里没人,用空间泉水稀释后,悄悄给这些母本麦苗浇一点,既能增强它们的抗逆性,又能让雌蕊发育得更饱满,双管齐下,成功率总能高些。
正歇着,就听见田埂那头传来王福满的大嗓门:“风小子,快过来!贵客来了!”凌风抬头,看见王福满陪着两个人走来,一个是公社的刘技术员,穿着灰色干部服,另一个穿蓝色中山装,四个兜,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拎着个公文包,看着像县里来的干部。
他连忙把镊子放进铁盒,在衣服上擦了擦沾着泥土的手,迎了上去:“刘技术员,这位是?”
“这是县农业局的周科长,特意来咱们村看春耕进度!”王福满满脸堆笑,拉着凌风往试验田走,“周科长,这就是凌风,咱们队的技术骨干,刚从县里培训回来,正搞小麦杂交育种呢!”
周科长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那些套着报纸袋的麦穗上,眼睛亮了亮:“哦?还真在实践杂交育种?我看看。”他走到田边,弯腰仔细打量着一株套袋的麦穗,手指轻轻碰了碰报纸袋,“去雄、套袋隔离,步骤挺规范。凌风同志,这父本和母本是怎么选的?”
“报告周科长,母本用的是咱们本地的‘蚂蚱麦’和‘和尚头’,适应性强,能扛住咱们这儿的旱地;父本是从县农科所引的‘抗锈1号’和‘大穗3号’,一个抗病,一个穗粒多。”凌风指着田埂上的小木牌,“每一组杂交组合都做了标记,后续会记录抽穗期、结实率,对比产量。”
刘技术员在旁边补充:“周科长,凌风在培训班里就是尖子生,笔记记得最全,张建国技术员常夸他‘理论能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