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的工作站屏幕上,一份《全球科研经费流向报告(2025q4)》正以刺眼的红色标注着关键数据:全球基础研究总投入环比下降 18%,其中量子纠错领域削减 42%、新型抗生素研发削减 37%、气候变化建模削减 31%;与之形成荒诞对比的是,超导相关领域的投资同比激增 320%,仅风投机构投向 “超导应用” 的资金就突破 800 亿美元,相当于过去五年全球核聚变研究经费的总和。
“这不是发展,是偏食。” 陈序指着屏幕上歪斜的柱状图,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图表上,代表超导的蓝色柱子像疯长的藤蔓,几乎吞噬了其他所有领域的生存空间,原本均衡的 “科技树” 轮廓,此刻已扭曲成向一侧倾倒的怪异形状 —— 量子计算的 “枝干” 干瘪萎缩,生物医药的 “叶片” 泛黄卷曲,只有超导的 “枝丫” 上挂满了资本催生的、过度饱满的 “果实”。
海伦娜推过来一份更具体的《实验室关停清单》,纸张边缘被她反复折叠得发毛:“欧洲核子研究组织(cERN)的‘反物质光谱仪’项目已暂停,理由是‘资金优先投向超导粒子探测器’;麻省理工的‘新型抗生素筛选平台’团队解散,核心研究员被三星以三倍薪资挖去研发‘超导生物传感器’;甚至连专注于‘极端气候适应性农业’的国际团队,都把 80% 的经费挪用去开发‘超导温控大棚’—— 他们说‘短期能看到收益’。”
“短期收益……” 陈序拿起清单,指尖停在 “量子纠错实验室(加拿大)” 的关停记录上。这家实验室曾在 2024 年实现 “128 量子比特稳定运行 10 分钟” 的突破,是解决量子计算 “容错性” 的关键力量,而现在,实验室的设备正被拆解拍卖,其中一台 “量子态分析仪” 竟被某超导企业买去,用于 “检测晶体缺陷的量子隧穿效应”—— 用探索微观世界本质的仪器,去做商业产品的质量检测,像用手术刀削苹果,荒诞又悲凉。
解密器突然震动,叶晴的潜伏者发来一条来自 “全球基础科学联盟” 的联名信,签名栏里挤满了熟悉的名字:有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有量子计算领域的先驱、甚至有曾参与人类基因组计划的科学家。信中字字泣血:“当资本像蝗虫般掠过科技田野,只啃食超导这一株作物时,我们正在失去抵御超级细菌的疫苗、应对气候灾难的模型、突破算力瓶颈的量子算法 —— 这些‘不够热门’的研究,才是人类文明存续的长期基石。”
陈序点开联名信附件里的《研究者生存现状调查》,一组组数据像冰锥扎进眼底:62% 的量子计算研究员被迫转行,其中 38% 进入超导领域;45% 的生物医药实验室面临 “3 个月内无经费即关停” 的困境;更讽刺的是,某顶尖大学的 “气候变化研究中心”,竟被改造成 “超导材料展示馆”,墙上原本挂着的 “全球气温变化曲线”,现在换成了 “超导晶体生长过程示意图”。
“他们说‘先把超导的蛋糕做大,再反哺其他领域’。” 海伦娜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她调出某风投机构的公开演讲视频,画面里西装革履的投资人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超导能让手机续航翻倍、让电网效率提升 50%,这些是‘用户能直接感知的价值’,而量子纠错、抗生素研发?‘太遥远,看不到回报’。”
“遥远?” 陈序突然提高音量,指着屏幕角落一条被忽略的新闻 ——“超级细菌 xdR-Kp 在东南亚爆发,已造成 127 人死亡,现有抗生素均无效”。这条新闻的热度,还不及 “某品牌发布超导概念手机” 的千分之一。“等超级细菌蔓延到全球,等气候灾难淹没沿海城市,等量子计算的算力瓶颈拖垮所有科技进步时,再去补那些‘遥远’的研究,来得及吗?”
他的话让工作站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的虚拟街景恰好切换到 “超导产业博览会” 的画面:展厅里人头攒动,巨大的屏幕循环播放着 “超导汽车”“超导耳机” 的宣传视频,展台前的观众争相体验 “超导悬浮座椅”,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某家生物医药公司的 booth 前冷冷清清,工作人员正低头打包样品 —— 他们的 “新型抗生素研发项目”,昨天刚收到经费削减的通知。
霍兰德的视频通话再次弹出,这次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背景是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其中一份《超导军事应用预算表》格外显眼:“机构决定追加 150 亿美元用于‘超导反导系统’量产,需要你优化晶体的‘抗辐射稳定性’—— 至于你之前提的‘基础研究保护基金’,董事会认为‘时机不成熟’,先搁置。”
“搁置?” 陈序看着屏幕里霍兰德理所当然的表情,突然想起三天前与一位量子物理学家的对话。那位老人说:“科技树就像森林,你不能只让一棵大树疯长,却拔掉周围所有的灌木和小草 —— 等到暴风雨来临时,孤零零的大树迟早会被连根拔起。”
他深吸一口气,关掉通话窗口,转而打开一份新的文档,标题定为《基础研究紧急保护方案》:“我们不能等董事会‘时机成熟’。” 他快速敲击键盘,“海伦娜,你联系‘普罗米修斯’内部仍关注基础研究的研究员,我去对接‘全球基础科学联盟’,我们成立一个‘影子基金’—— 从超导技术的专利分成里抽取 10%,定向资助量子纠错、抗生素研发这些‘被冷落’的领域。”
海伦娜的眼睛突然亮了,她立刻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我认识 cERN 的前负责人,他手里还有一批未被拆解的量子设备;还有麻省理工的那个抗生素团队,他们的核心数据还没删除,只要有经费,就能重新启动!”
陈序一边编辑方案,一边给叶晴的潜伏者发消息:“请求‘天平’协助联络民间资本,避开超导热门赛道,定向投入基础研究 —— 告诉他们,守护科技树的均衡,比抢占某一个技术风口更重要。”
消息发出后,他看着屏幕上歪斜的科技树图表,突然在代表 “基础研究” 的区域画了一道绿色的横线。这道线像一道屏障,暂时挡住了超导资本的侵蚀,也像一颗种子,预示着失衡的科技生态终将被重新扶正。
工作站的灯光映在文档上,《基础研究紧急保护方案》的条款在屏幕上不断延伸:从 “专利分成抽成比例” 到 “资助领域优先级”,从 “研究员召回计划” 到 “设备共享平台搭建”,每一条都透着 “在失衡中寻找平衡” 的决心。陈序知道,这或许只是杯水车薪 ——800 亿美元的超导投资面前,10% 的分成不过是沧海一粟,但他必须试试。
距离超级细菌 xdR-Kp 预计蔓延到东亚还有 14 天,距离北极冰盖因气候模型滞后导致的 “异常融化” 还有 21 天,距离量子纠错实验室的最后一批设备被拍卖还有 72 小时 —— 陈序的指尖在键盘上不停跳动,他要在这些危机到来前,为歪斜的科技树撑起一道保护伞,为那些 “不够热门” 却关乎人类未来的研究,留住最后一丝生机。
屏幕右下角,超导领域的投资数据还在不断刷新,蓝色的柱子依旧疯长;但在文档的角落里,代表基础研究的绿色线条也在缓慢延伸 —— 一蓝一绿两道线,在屏幕上形成微妙的角力,像一场关于科技未来的、漫长而艰难的平衡之战。而陈序,正是这场战争里,最早举起 “平衡之旗” 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