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档案室的遮光布又加厚了两层,连气窗缝隙都用胶带封死,只有解密器屏幕透出的微弱蓝光,在黑暗中勾勒出陈序蜷缩的身影。他将笔记本电脑放在锈迹斑斑的档案柜上,旁边摆着信号屏蔽器 —— 指示灯绿得发沉,显示 “已切断 50 米内所有无线信号”,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彻底的安全措施,也是对 “谨慎” 二字最笨拙的注解。
屏幕上,《禁忌知识之书:第一卷》的文档已打开,光标停在 “常温超导材料分子结构修正方案” 的末尾。陈序没有继续写下去,反而新建了一个子文档,标题直白得近乎朴素:“碳同素异形体晶体结构模型(临时编号:c-19)”。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很久,他没有像写超导方案那样直接切入,而是先调出一份《高压物理实验期刊》的旧论文 —— 那是他昨天在机构数据库里找到的,记载着 “碳在极端压力下可能形成新型同素异形体” 的猜想,却因实验条件限制未能验证。
“就从这里开始。” 他低声自语,将论文里的 “压力阈值 180Gpa” 圈出,改成了 200Gpa,又在旁边标注 “±5Gpa 误差允许”。这个微小的改动藏着他的心思:180Gpa 是现有实验室普遍能达到的压力值,而 200Gpa 需要更精密的设备,能减少 “非目标团队” 偶然合成的概率;更重要的是,他在 “误差允许” 里留了暗门 —— 当压力接近 205Gpa 时,晶体结构会出现 “暂时性不稳定”,需持续维持特定温度才能稳定,这为后续的 “安全刹车” 埋下伏笔。
他的笔触完全避开了 “社会影响”“产业变革” 这类宏大词汇,通篇只聚焦微观技术细节:晶体的原子排列采用 “六方最密堆积”,层间通过 “sp3 杂化轨道” 连接,在 (110) 晶面上设计了三个 “应力缓冲位点”—— 这些描述精准到能直接指导实验,却又足够专业,除非是专注碳材料研究的团队,否则很难快速理解其中的关键参数。他甚至刻意省略了 “晶体潜在应用场景” 的描述,只在模型图下方写了一行小字:“该结构在低温环境下可能表现出特殊电学性质,具体需实验验证。”
“特殊电学性质”—— 这是他对 “超导潜力” 最隐晦的表述。经历过《王冠的重量》引发的难民潮,他再也不敢轻易定义 “技术的价值”,更不敢描绘 “应用的未来”。就像此刻,他明明知道这种碳晶体若能稳定合成,可能比超导材料更适合微型医疗设备(比如植入式心脏起搏器的电极),却连 “医疗” 二字都不敢提及 —— 他怕自己的文字再次成为 “野心的钥匙”,怕一句 “适合医疗” 最终演变成 “优先军事植入” 的悲剧。
解密器突然震动,打破了档案室的寂静。陈序吓了一跳,连忙调低屏幕亮度,看到叶晴的潜伏者发来的加密消息:“霍兰德让马库斯催要超导方案,理由是‘需提前评估原料消耗’,疑似在确认你是否已完成核心内容。” 消息末尾附了一张马库斯的聊天截图,里面果然有 “若 cx-07 进度缓慢,可考虑‘协助’其完善” 的字样 ——“协助” 二字被标红,像在暗示会用强制手段。
陈序的指尖冰凉,却没有停下敲击键盘的速度。他快速在晶体结构模型里添加 “温度控制” 参数:“稳定阶段需维持 - 196c(液氮温度),且温度波动需控制在 ±0.5c内,否则晶体将发生不可逆相变。” 这个条件进一步限制了 “偶然合成” 的可能性 —— 常规实验室很难同时满足 200Gpa 高压和精准低温控制,只有长期专注极端条件材料研究的团队,才有可能在 “反复试错” 中偶然触发。
“反复试错…… 偶然触发……” 他默念着这两个词,突然想起高中时在实验室做的 “水的电解实验”—— 当时他误将电极接反,却意外观察到了 “氢气泡在阴极聚集的异常现象”,后来这个 “偶然发现” 成了他第一篇科创论文的核心。现在,他希望 c-19 晶体的合成也能如此:不是被 “有目的的野心” 推动,而是被 “无预设的好奇” 发现,这样至少能减少 “技术刚诞生就被滥用” 的风险。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凌晨四点 —— 距离林溪的接应时间还有不到一小时,距离马库斯可能上门 “催要方案” 还有三小时。陈序加快了进度,开始绘制 “晶体合成的实验流程示意图”,他刻意将关键步骤 “压力加载速率” 设计成 “阶梯式递增”(每 10 分钟增加 20Gpa),而非常规的 “匀速加载”—— 这意味着实验周期会延长,进一步降低 “快速复制” 的可能,也给潜在的研究团队留出 “发现风险” 的时间。
他甚至在示意图的角落画了一个极小的 “警告符号”,旁边标注着 “实验第 45 分钟需监测 (110) 晶面应力值,超过 5Gpa 需立即降压”—— 这是针对之前留的 “205Gpa 不稳定” 暗门的补充,相当于给晶体合成加了一道 “自动安全阀”。做完这一切,他才长舒一口气,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技术参数,突然觉得这才是 “文字该有的样子”:不是撬动局势的杠杆,不是野心的载体,只是传递 “知识本身” 的工具,谨慎到只说事实,不做预判。
档案室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远及近 —— 是机构的夜间巡逻队。陈序立刻关掉文档,将笔记本电脑塞进档案柜的缝隙里,用旧文件盖住,自己则缩到阴影里,屏住呼吸。脚步声在档案室门口停顿了几秒,然后渐渐远去,只有手电筒的光透过门缝扫了一下,落在满是灰尘的档案柜上,像在提醒他:这里的平静随时可能被打破,他的 “谨慎” 或许只是暂时的安全。
巡逻队的脚步声消失后,陈序重新拿出电脑,快速保存文档并设置新的加密 —— 这次的密钥是 “c-19 晶体的三个应力缓冲位点坐标”,只有真正理解模型的人才能解开。他关掉屏幕,档案室重新陷入黑暗,只有解密器的蓝光还在闪烁,映着他眼底的疲惫与坚定。
距离林溪的接应时间还有半小时,距离他需要提交超导方案的时间还有两小时,距离 c-19 晶体可能被 “偶然发现” 的那天,还有未知的岁月。陈序摸出胸口的林溪照片,在黑暗中轻轻摩挲,心里默默想:这谨慎的笔触,不是对 “知识的妥协”,而是对 “生命的敬畏”—— 他只希望,当这份晶体结构模型真正遇见 “合适的研究者” 时,能少一些野心,多一些像当初那个误接电极的自己一样的 “纯粹好奇”,能真正用在守护生命上,而非制造新的灾难。
他收拾好东西,背起背包,悄悄推开档案室的门,融入地堡凌晨的黑暗中。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红光闪烁,却没能捕捉到他藏在袖口里的解密器 —— 那里不仅有林溪的接应消息,还有他刚完成的 c-19 晶体模型,这份用 “谨慎的笔触” 写下的知识,像一颗被精心包裹的种子,等待着一个 “安全的春天”,也承载着他对 “技术向善” 最后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