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的咖啡馆,选在了远离阿杰学校的老城区,木质桌椅泛着温润的光泽,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本该是放松的氛围,却被阿杰眼底的疲惫与绝望压得沉闷。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美式咖啡早已凉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目光空洞地盯着窗外过往的行人,直到陈序在他对面坐下,才缓缓收回视线,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序子,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个提线木偶?” 阿杰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陈序的心猛地一沉。他说着,抬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浅灰色卫衣 —— 这件曾被网友奉为 “治愈系穿搭模板” 的衣服,此刻穿在他身上,却像一件沉重的枷锁,“昨天我在画室里,只是觉得阳光好,笑了一下,就被路过的同学拍了下来,发在校园论坛上,标题是‘治愈系男神强颜欢笑,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忧伤’。下面还有人评论,说我‘眼神里的疲惫藏不住,肯定是被流量压力逼的’。”
他从手机里翻出那张照片,照片里的他嘴角微扬,眼神却因连日的焦虑显得有些黯淡。可在网友的解读里,这抹笑容被赋予了无数沉重的含义 ——“被迫营业的无奈”“对现实的妥协”“用微笑掩饰痛苦”。“我只是单纯觉得天气好,想笑一笑而已,” 阿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手指用力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为什么连我最本能的表情,都要被他们过度解读?”
陈序看着阿杰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想起 “天平” 组织图表里那些 “消极情绪” 曲线,想起校园里那些极端模仿行为,却没想到,最沉重的枷锁,最终落在了阿杰自己身上 —— 他成了自己引发的审美潮流里,第一个被标签化囚禁的人。
“还有上周,我因为赶插画稿,在宿舍里沉默了一下午,” 阿杰接着说,声音里满是委屈,“室友就偷偷拍了我的侧影,发在社交平台上,说‘阿杰独自沉思的模样,自带深邃的忧伤感,这才是真正的高级气质’。结果好多人私信我,问我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还有人给我推荐心理医生,说‘别把情绪憋在心里,你的忧伤我们都懂’。”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可我根本没有忧伤,我只是在想怎么画好一幅画而已。现在我连沉默的权利都没有了,只要我不笑,就会被说成‘深邃忧伤’;只要我笑,就会被说成‘强颜欢笑’。我好像被关在了‘治愈系男神’这个符号里,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按在这个框架里解读,根本没人在乎我真实的想法。”
陈序想起阿杰曾经的样子 —— 那个会因为画好一幅画而开心得手舞足蹈,会因为吃到好吃的红烧肉而笑得眉眼弯弯的男生,那个虽然自卑却真实鲜活的阿杰。可现在,那个真实的阿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公众定义、被标签束缚的 “符号”。他想安慰阿杰,却发现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昨天晚上,我对着镜子练习笑,” 阿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带着一丝绝望,“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笑,才不会被过度解读。可练着练着,我就发现,我连怎么自然地笑都忘了。我现在做任何表情、说任何话,都会先想‘别人会怎么解读’,会先想‘这符不符合治愈系男神的形象’。序子,我好像…… 已经不会做真实的自己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陈序的心上。他看着眼前这个被标签囚禁的朋友,想起自己当初创作《倾城之恋》时的初衷 —— 想让每个人都能接纳真实的自己,想打破单一的审美标准。可结果呢?他不仅没有带来自由,反而创造了一个更苛刻的牢笼,把阿杰和无数年轻人都关了进去,让他们失去了做真实自己的权利。
“阿杰,对不起……” 陈序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愧疚,“是我…… 是我把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我……”
“不怪你,序子。” 阿杰打断了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想帮我,想让我被人喜欢。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阿杰的理解,让陈序更加痛苦。他知道,阿杰越是体谅他,他心里的愧疚就越重。他看着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阿杰被囚禁的内心,也照不进他自己充满自责的心底。
“序子,我有时候真的想消失一段时间,” 阿杰轻声说,眼神里满是渴望,“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不用被解读,只是安安静静地画画,做回我自己。”
陈序看着阿杰眼中的渴望,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决心。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让阿杰继续被标签囚禁,不能再让这场审美闹剧继续下去。他必须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打破这个由他亲手创造的牢笼,让阿杰和所有被标签束缚的人,重新找回做真实自己的权利。
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还在继续,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格外沉重。阿杰低头看着凉透的咖啡,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陈序知道,阿杰的痛苦还在继续,而他的救赎之路,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