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安全屋里的灯光还亮着,陈序靠在椅子上,手里依旧握着那部内部通话器。叶晴的理性分析还在耳边回响,可他的心里,却被 “理性毒株” 的恐惧填满,丝毫没有睡意。直到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他才在持续的精神紧绷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会陷入一片无梦的黑暗,却没想到,一场更可怕的噩梦,正在等待着他。
梦里的场景,是一片空旷的白色空间,没有边界,没有声音,只有刺眼的白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站在空间中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在他茫然四顾时,周围的白光里,开始慢慢浮现出人影。
第一个出现的,是阿杰。他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和陈序在监控里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陈序,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紧接着,更多的人影从白光里走出来 —— 有 A 大校门口被砖头砸伤的学生,头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有李明的女儿,小女孩抱着一幅画,画纸上的太阳被涂成了黑色,她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有阿杰的父母,他们站在阿杰身边,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悲伤;还有那些被封禁账号的网民、出现失语症状的极端者、被牵连的无辜邻居……
他们一圈圈地围着陈序,人数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各异 —— 有悲伤,有恐惧,有失望,还有麻木。这些眼神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陈序的身上,让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对不起……” 陈序张了张嘴,想对他们道歉,想告诉他们自己不是故意的,想解释自己只是想弥补过错。可他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用力张嘴,试图挤出一个字,却只能看到自己的嘴唇在动,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
他想逃跑,想冲出这道人墙,想逃离这些无声的注视。可他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动弹不得。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心脏像要跳出胸膛。
人群中的阿杰,突然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陈序。陈序明白他的意思 —— 阿杰在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要毁掉他的生活。陈序想解释,想摇头,想告诉阿杰他很愧疚,可他依旧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杰的眼神,从平静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李明的女儿也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她举起手里的画,将黑色的太阳对着陈序,然后慢慢将画撕成了碎片。碎片落在地上,变成了无数只黑色的蝴蝶,围着陈序飞舞,翅膀上印着那些被他伤害的人的脸。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陈序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想跪下,想求他们原谅,想告诉他们他会用余生去弥补。可他的身体像被操控的木偶,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站在原地,承受着一圈圈无声的注视,承受着内心翻涌的愧疚与恐惧。
突然,人群中的人开始慢慢靠近,他们的脸在白光中变得扭曲、模糊,最后变成了一张张没有五官的空白面孔。这些空白面孔紧紧地贴着陈序,冰冷的触感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他浑身发冷。他想尖叫,想推开他们,可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呐喊。
“啊 ——!”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要裂开,胸腔里充满了无法释放的恐惧和愧疚,可周围依旧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在心里的尖叫,回荡在这片白色空间里。那些空白面孔越来越近,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也开始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这场无声的注视彻底吞噬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安全屋里的灯光依旧亮着,晨光已经透过窗帘,照亮了大半个房间。陈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胸口因为刚才的无声尖叫而隐隐作痛,眼泪还挂在脸上,带着温热的温度。
他环顾四周,白色空间、无声的人群、空白的面孔都消失了,只剩下熟悉的安全屋。可梦里的恐惧和愧疚,却真实得仿佛刚刚发生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试着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沙哑的 “啊”,虽然声音微弱,却能清晰地听到 —— 他没有失语,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可这场噩梦,却比现实更让他恐惧。因为他知道,梦里那些无声注视他的人,都是被他的 “能力” 和 “善意” 伤害过的人;梦里他无法道歉、无法逃跑的绝望,都是他现实中内心愧疚的真实写照。这场噩梦,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敢面对的罪恶感。
陈序站起身,踉跄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温暖,却无法驱散他心里的寒意。他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知道,这场噩梦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他还没有真正弥补自己的过错,只要那些被伤害的人还在承受痛苦,这些无声的注视和内心的尖叫,就会永远伴随着他,让他无法安宁。
他靠在窗边,双手撑着玻璃,额头抵在冰凉的窗面上。眼泪再次流下来,混合着脸上的冷汗,滑落在窗台上。他在心里默默对梦里的人说:“对不起…… 我会努力弥补的……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可他不知道,这些无声的道歉,那些被伤害的人,是否能听到;他更不知道,自己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从这场由自己引发的噩梦中,真正醒来。安全屋里的寂静,再次笼罩了他,只是这一次,寂静中多了一丝来自内心的、无法消散的恐惧 —— 对无声注视的恐惧,对自己过错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