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 组织的监控画面切换到市精神卫生中心的病房时,陈序正坐在安全屋的椅子上,手里攥着那团被揉皱的、来自赵无妄的纸条。屏幕里的病房一片惨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只有床头柜上的一束向日葵,勉强为这死寂的空间增添了一丝微弱的色彩 —— 那是阿杰的父母特意带来的,却依旧没能让病床上的人有半分起色。
阿杰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手臂上还留着输液针孔的痕迹。几天前,他在家中试图用刀片划伤手腕,被及时发现的父母送到医院,最终被确诊为重度抑郁,伴有严重的自我认知障碍。这个曾经在画室里能笑着说 “画画是我这辈子最热爱的事” 的男生,如今彻底被黑暗吞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陈序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刺痛。他看着阿杰的父母坐在床边,母亲握着阿杰的手,眼眶通红,却不敢哭出声,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儿子;父亲则站在窗边,背对着镜头,肩膀微微颤抖,手里拿着医生开具的诊断书,纸张在他手中被捏得变了形。
“天平” 组织的技术人员在一旁轻声说:“根据医生的反馈,阿杰的抑郁主要源于长期的社会孤立和自我否定。他总说自己‘像个不存在的幽灵’,觉得所有的关注和仇恨都是假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陈序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阿杰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造成的 —— 是他的《倾城之恋》将阿杰推上神坛,是他失控的 “修正” 让阿杰陷入舆论漩涡,是他自以为是的 “拯救” 让阿杰变成了人人恐惧的 “禁忌”,最终将阿杰推向了重度抑郁的深渊。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阿杰突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焦点。他的母亲立刻凑过去,声音轻柔地问:“小杰,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阿杰没有回应,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陈序立刻让技术人员调大了音量,屏幕里传来阿杰断断续续的话语:“都是假的……”
他的母亲愣了一下,柔声问:“小杰,什么是假的?”
“关注是假的……” 阿杰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以前大家喜欢我,是因为那个‘治愈系男神’,不是我…… 现在大家怕我,是因为那个‘禁忌符号’,也不是我……”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母亲,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妈,我到底是谁啊?是那个会因为画不好画哭鼻子的阿杰,还是那个被大家捧在手里又踩在脚下的符号?我记不清了…… 我好像弄丢自己了……”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序的心上。他看着屏幕里阿杰迷茫的眼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阿杰拿着自己的画作,紧张地问 “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想起阿杰第一次收到粉丝鼓励的私信,兴奋地跑来跟他分享;想起阿杰在出租屋里,笑着说 “老陈,以后我们一起开个画室吧”…… 那些真实鲜活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
是他,亲手将阿杰的 “自我” 一点点剥离,用 “审美潮流”“符号标签”“舆论风暴”,将阿杰变成了一个没有自我的空壳,最终让阿杰连 “自己是谁” 都记不清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在 “拯救” 阿杰,却没想到,每一次的 “拯救”,都是对阿杰更深的伤害,最终形成了一个绝望的闭环 —— 他越是想弥补,就越是错得离谱;越是想拉阿杰出来,就越是把阿杰推向更深的深渊。
“恨也是假的……” 阿杰继续喃喃自语,眼神重新变得空洞,“他们恨的不是我,是那个他们想象出来的‘坏人’…… 我只是刚好在那个位置上,刚好被他们当成了发泄的对象…… 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只是想画画而已……”
陈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却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他知道,阿杰没有做错任何事,做错事的是他,是那些被极端情绪裹挟的人,是这个将人异化为符号的舆论环境。可最终,承受这一切后果的,却是最无辜的阿杰。
屏幕里,阿杰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她紧紧抱住阿杰,声音哽咽地说:“小杰,你没有错,是妈妈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你就是你,是妈妈的儿子,是那个喜欢画画的阿杰……”
阿杰没有回应,只是靠在母亲的怀里,眼神依旧空洞,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他的父亲走到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眶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再多的安慰,在儿子破碎的自我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序看着监控画面里的这一幕,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想起赵无妄说的 “私人情感是多余的耗材”,想起自己被视为 “工具” 的定位,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没有情感的 “工具”,或许就不会因为一时的 “善意” 写下《倾城之恋》,不会因为对阿杰的友情而一次次失控,更不会让阿杰落得如此下场。
可他不是 “工具”,他有情感,有友情,有愧疚,有悔恨。可这些情感,最终却变成了伤害阿杰的武器,变成了将自己困在绝望闭环里的枷锁。他看着屏幕里阿杰苍白的脸,看着阿杰父母悲痛的神情,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 “拯救”,从来都不是救赎,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安全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电子设备运行的轻微声响,和陈序压抑的哭声。监控屏幕依旧亮着,画面里的病房依旧惨白,阿杰的喃喃自语还在耳边回荡,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深深刻在了陈序的心底。
他知道,这个崩溃的闭环,已经彻底将他和阿杰困住。阿杰被困在 “失去自我” 的深渊里,而他,被困在 “亲手伤害朋友” 的愧疚里,再也无法挣脱。这场由他引发的噩梦,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一个绝望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