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午后，阳光很好，长椅上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刚结束一轮高强度体能训练的白兔，像只被抽了骨头的小猫，四仰八叉地瘫在场地边缘的长椅上，小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哟，这不是小兔子吗？怎么瘫这儿了？让太阳晒成兔子干了？”
一个带着戏谑的、略显尖细的嗓音响起。
“胸还是太平了，来，让姐姐我给你施展个魔法。”
说着说着，王小云的手直接伸了过去，正中两桃。
“哇！！！你干嘛啦，云鸟姐！！”白兔像弹簧般猛地弹起。
“不抓了，不抓了。”王小云嘻嘻笑道，一天到晚就喜欢玩这种低俗的恶作剧，“小小年纪，这点训练量就不行了？看来得加练啊小兔子！”
她知道王小云的异能是【读心】，但王小云从来不会轻易动用，更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相反，她总是用一种近乎本能的体贴和善意对待周围的人。
“虽然说，训练要循序渐进嘛，”王小云轻声对白兔说，“但你的【时停】不稳定，对精神负荷又大，体力跟不上可不行的。”
她说着，还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白兔的鼻尖。
白兔皱了下鼻子，心里却暖洋洋的。训练后的疲惫和酸痛，仿佛也在这一刻被阳光和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驱散了不少。
......
那是一家藏在巷弄深处的家庭式小餐馆，门面不大，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在傍晚的薄暮中显得格外温馨。门口挂着的风铃随着推门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欢迎光临！”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显然对王小云很是熟悉，“小云来啦？还是老位置？”
王小云笑着点头，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长裙，显得格外温柔。
拉着身后好奇张望的白兔，被引到靠窗的一个卡座，沙发软软的，很舒服。
白兔还是第一次被王小云单独带出来吃饭，有点小兴奋，又有点拘谨，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打量着店里暖色调的装修、墙上挂着的特色菜木牌，以及空气里弥漫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气。
“看看想吃什么？”王小云将一本手写的菜单推到白兔面前，眉眼弯弯。
“云鸟姐......你帮我点吧？我都想吃......”
王小云被她那馋嘴又纠结的小模样逗笑了，柔声道：“好——”
点了几个招牌菜。
“阿姨，糖醋小排的汁麻烦单独放一小碟，我这妹妹喜欢蘸着吃。”
“云鸟姐，你怎么知道？”
王小云神秘地笑了笑，吐了吐舌头，眨了下眼：“猜的。”
“嚯，你用了读心是不是！”白兔气呼呼地抱胸喝道，“偷听别人秘密是很不好的。”
王小云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我这里，你们可没有秘密哦。”
菜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慢点吃，小心烫。”
白兔吃得两腮鼓鼓，像只囤食的小仓鼠，“这个好好吃！我好幸福嘞！”
王小云笑起来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宛如狼牙，她端起碗，小口吃着，动作优雅。
期间，白兔不小心把一点酱汁蹭到了嘴角。王小云看到，很自然地抽出纸巾，侧过身，细心又温柔地帮她擦掉。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带着一种姐姐般的亲昵和宠溺。
“邋遢兔进化成小花猫咯。”王小云轻声笑道，眼里没有丝毫嫌弃，只有暖融融的笑意。
白兔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心里却像被温热的蜂蜜水泡着一样，暖洋洋、甜丝丝的。
她很喜欢和云鸟姐待在一起，很放松，很安心，不需要任何伪装，可以尽情做那个有点毛躁、有点贪吃、会闯点小祸的小兔子。
......
窗外夜色渐浓，窗内温暖如春。
山小队成员是按性别分开进行合租，考虑到白兔和云鸟两人刚好可以租个一房一厅的房子。侯磊倒是二话不说把自己原本租好的房子给了她们两人住。当有人问：“侯磊，你一个人为什么租两房一厅的房子。”按照侯磊的说法：原本是打算和金婵同居，两房一厅方便以后结婚生小孩。这时候可少不了王小云的一句补刀：“队长，金婵姐的手你都没摸过，还同居结婚呢？梦里有哦！”
回到正题，今天的白兔特别没精打采地盘腿坐在房间的地毯上，面前摊开一本漫画书，却半天没翻一页。
走廊外传来熟悉的、轻快的脚步声。
白兔耳朵动了动，没太在意。
“我的好兔兔在不在呀。”王小云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柔和笑容，“帮我个忙好不好？我房间窗台那盆宝贝绿萝好像有点生虫了，我眼神不好，看不清楚，你来帮我看看？”
“哦，好呀。”
白兔心里还有点小嘀咕，云鸟姐那么细心的人，怎么会让绿萝生虫呢？
王小云笑着示意她推开门。
白兔毫无防备地推开了门——
“生日快乐！！！”
突如其来的欢呼声吓了她一大跳！
小小的宿舍里，挤满了人。
白兔彻底愣住了，张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直接宕机。
王小云从后面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推进房间，声音里满是笑意：“傻兔兔，生日快乐呀。”
白兔感觉舌头都打结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填满了，又酸又胀，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本来想给你个更大的惊喜，但又怕太隆重你会不自在。就这样小小的庆祝一下，喜欢吗？”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白兔用力点头，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又想笑又想哭。
“你怎么知道的？”
“在我这里，可是没有秘密的哦。”
侯磊咋咋呼呼地，“快吹蜡烛快吹蜡烛！老子手都举酸了！我可没那么持久！”
“你好粗俗哦，队长。”白兔白了侯磊一眼。
“过分！太过分了！你脑补什么东西，我可是正人君子！”侯磊大吼着，“喂我花生，喂我花生啊！”
“好好好，喂你花生。”王小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颗花生，塞进侯磊嘴里。
大家笑着围拢过来，催促着白兔许愿吹蜡烛。
烛光映照着一张张带笑的脸庞，温暖而真挚。白兔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了一个她觉得这辈子最贪心的愿望——希望眼前的这些人，能永远这样幸福地在一起。
她用力吹灭了蜡烛。
掌声和欢呼声响起。
明明被吹灭的火焰，残留余温使得蜡烛再一次被点燃——
“牦牛，你这什么蜡烛啊？”侯磊转头对着人高马大的牦牛怒吼。
牦牛也不懂啊，这蜡烛就是蛋糕店给的啊，“就正常的生日蛋糕蜡烛啊！”
“可能是腊烛芯里面有镁粉，导致复燃了吧。那就再吹一吧次，允许你再许多一个愿望！”王小云揉了揉白兔的头，脸上的笑温暖，阳光。
再许一个愿望吗，那就——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
蜡烛被吹灭，升起袅袅白烟。
王小云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给白兔：“看看喜不喜欢？”
白兔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条手工编织的白色羊毛围巾，围巾的一端还绣着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
白兔把脸埋进围巾里，毛茸茸的触感带着阳光的味道和云鸟姐身上淡淡的清香，“好软......好舒服......”
队员们送的每一样礼物，都精准地戳中了白兔的喜好，显然是花了十足的心思。
那是她失去家人后，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家的温暖。
那个夜晚的星光或许并不璀璨。
......
清晨的微光透过别墅大厅的落地窗，带不走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悲伤。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白兔独自一人蜷缩在宽大的沙发角落里，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和疲惫。怀里，紧紧抱着那条手工编织的白色羊毛围巾。
围巾柔软依旧，带着阳光和记忆里的清香，此刻却再也无法带来温暖，只像是唯一的浮木，让她在巨大的悲伤浪潮中勉强维持着不至于彻底沉没。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上，眼神呆滞而茫然。
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围巾一角那只绣着的小小兔子，动作机械而麻木。
偶尔，她的身体会极其轻微地颤抖一下，像是被记忆的碎片刺中。
大厅的另一头，疯犬靠墙坐在地板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
木裕从二楼走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走到白兔面前的单人沙发坐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白兔似乎才察觉到他的存在，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迟钝地聚焦在他身上。
“木裕。”
木裕轻轻嗯了一声。
她又沉默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问，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耗尽她很大的力气： “云鸟姐最后痛苦吗？”
木裕看着她的眼睛，坦诚地回答：“很快。几乎是瞬间的事。应该感觉不到痛苦。”
白兔听完，又缓缓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围巾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那条柔软的白色围巾，此刻是她与那个温柔存在之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连接。
“木裕，我跟你说，”她依旧看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点，“我的爸爸妈妈因为保护我，死了。只记得很吵，很烫，然后他们就没了。”
白兔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故事，但那平静之下潜藏的暗流，却让听者心头发紧。
她顿了顿，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些。
“我最近一次过生日那天，是云鸟姐策划的惊喜，我很喜欢。”她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触及了一点微光的余烬，但很快又消失了，“我许了个愿望，希望眼前的这些人，能永远这样幸福在一起。但为什么......”
木裕伸出手，掌心温热，轻轻抚上她冰凉的脸颊，温柔将她的脸稍稍托起，转向自己。
“猴子队长死了，云鸟姐也死了......”
她的眼泪终于再次涌出，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木裕的手背上，滚烫。
“为什么许愿都不行呢？我看过一个童话故事，许愿是向恶魔请求，恶魔会通过你的请求顺便取走你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是因为蜡烛吗？它复燃了。于是云鸟姐跟我说，允许我许第二个愿望，第二个愿望要实现，所以恶魔就取走了他们吗......是这样吗？”白兔和木裕对视着，“是这样吗？”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虚假的安慰，“许愿是用来给我们指明方向，是给我们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它和什么恶魔都没有关系。”
“但我们还活着。我们记得他们，记得他们是怎么笑的，是怎么保护自己在意的事物的......”
“活着的人，带着这份记忆，替他们看清楚，查明白，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夺走了他们。然后，一笔一笔，讨回来。”
“这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他们死得明白。是为了让他们的离开，变得有意义。”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冰冷的怒火，直指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元凶。
这股怒火如此真切。
“把幕后那些东西一个个揪出来！为所有被他们害了的人……”
恶魔不存在，存在的只有需要被清算的敌人。
白兔怔怔地看着木裕，他的话语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砸碎了她心中那自我折磨的可怕猜想，又将一份更加沉重却清晰的责任感，强行塞进她几乎被悲伤填满的心口。
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乎脱力的虚脱感，随之而来的，是对眼前这个将她从思维深渊里强行拉出来的男人，涌起一股汹涌而纯粹的感激。
这感激来得如此猛烈而直接，超越了一切理智的思考。
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双臂猛地环抱住木裕的脖颈，柔软的嘴唇快速地、重重地印在了木裕的嘴唇上。
“谢谢你。”
她在他唇边低声呢喃，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
说完，她立刻松开了手，后退了一小步，微微喘着气，似乎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惊到了，脸颊泛起一丝后知后觉的红晕，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木裕。
而木裕——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的心跳，在那一刹那，漏跳了一拍。
一股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他的耳根。
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低着头、耳根通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的少女，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大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竟然……有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