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咫尺天涯
自那夜简短交谈后，李墨似乎更忙了，常常深夜才归，天未亮便已离开。公寓成了他偶尔停留的驿站，空气中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淡。徐静婉也刻意保持着距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巡展筹备和对内部隐患的监控中，仿佛那场华美的开场舞和片刻的担忧，都只是错觉。
这日，徐静婉正在书房审核巡展巴黎站的最终场地确认函，周雨晴敲门进来，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看。
“太太，‘速通国际’那边刚刚正式回复，以‘运力紧张，无法满足时效要求’为由，单方面终止了与我们巴黎首站展品的物流合约。”周雨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而且，他们宁愿支付违约金！”
徐静婉握着鼠标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果然来了！陆子昂甚至不屑于暗中作梗，直接让“速通”撕毁合约，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给她当头一棒。没有可靠的物流，展品无法准时抵达，巴黎站将直接搁浅，后续所有计划都将被打乱，前期投入的巨大心血和资金可能付诸东流。
“我们预留的备选物流方案呢？”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紧绷。
“问过了。另外两家有能力承接的跨国物流公司，口径出奇地一致，都表示近期航线排期已满，爱莫能助。”周雨晴咬着唇，“这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陆子昂和李明轩联手施压，垄断了渠道！”
书房里陷入死寂。窗外阳光明媚，徐静婉却感到刺骨的寒意。陆子昂这是掐住了她的咽喉，要让她寸步难行。而李明轩，这个家族的蛀虫，正乐见其成，甚至可能在其中推波助澜。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大脑飞速运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刻找到突破口。
“联系我们在欧洲的所有人脉，尤其是林薇那边，看她能否通过艺术圈的关系找到替代方案，哪怕成本高一些也可以。”徐静婉迅速下令，“同时，让我们自己的法务团队仔细审查与‘速通’的合同，看看除了违约金，能否以‘恶意违约’或‘不正当竞争’为由提起诉讼，施加压力。”
“是！”周雨晴立刻转身去办。
徐静婉独自留在书房，巨大的压力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伸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个冰冷的加密U盘上——里面是李墨曾给她的部分李氏核心资料。如果动用李氏的全球物流网络，解决这个问题易如反掌。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自己强行摁灭。不，不能找他。这不仅违背了“约法三章”的独立原则，更会在这种敏感时刻，授人以柄，让陆子昂和李明轩更有理由攻击李墨“公私不分”，甚至影响他在海外的博弈。
她必须靠自己。
一下午在焦灼的等待和多方联系中度过。反馈回来的消息都不容乐观。陆子昂显然做了充分准备，几乎堵死了所有明面上的常规渠道。林薇那边也回复，她在欧洲的物流资源有限，一时难以找到能立刻接手如此重要展品运输的可靠公司。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徐静婉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敌人就在眼前，她却仿佛被困在无形的牢笼里，施展不开。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是李墨回来了。
他脱下外套，看到沙发上脸色苍白的徐静婉，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书房或卧室，而是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脸色这么差？”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似乎也疲惫不堪。
徐静婉抬起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有关切吗？或许有，但更多的是审视，是探究。她张了张嘴，几乎要将困境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她不能示弱，尤其是在他面前。
李墨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追问。他靠在沙发背上，松了松领带，闭目揉了揉眉心。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侧脸上清晰的疲惫轮廓。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相隔不过数米，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能察觉到她的异常，她亦能感受到他背负的重压，但谁都没有再向前一步。
许久，李墨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唇线上，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告诉我。”
徐静婉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他。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这句话，几乎已经是在明确地递出橄榄枝。
告诉他吗？将脆弱暴露给他？寻求他的庇护？
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重新垂下眼帘，声音轻却坚定：“暂时还不需要。我能处理。”
李墨的眸光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抑或是别的什么。随即，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了书房。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徐静婉一个人。她蜷缩在沙发里，抱紧了双臂，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守住了自己的骄傲和界限，却仿佛亲手将他推得更远。
咫尺，天涯。
原来有时候，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千山万水，而是明明近在咫尺，却谁都不愿，或不敢，先迈出那一步。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将所有的挣扎与无奈，都悄然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