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承载了初吻的昏暗石洞,仿佛被无形中注入了某种名为“情愫”的灵药,连空气都变得粘稠甜腻起来。自那日后,三人辗转又寻到了一处更为隐蔽、灵气也相对充裕些的小小幽谷暂居。此谷虽不及之前星昙谷开阔,却胜在僻静,入口处藤萝垂挂,若非刻意寻找,极难发现。
而这座无名幽谷,也因着两位新晋道侣的存在,悄然发生着某种玄妙的变化。
谷中原本沉寂的灵气,似乎都变得活泼了几分。那淙淙流淌的溪水,叮咚声里仿佛都带上了雀跃的调子;林间偶尔掠过的灵雀,鸣叫也显得格外婉转清脆;甚至连那些默默生长了不知多少年岁的古木,枝叶舒展间,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畅意味。
胡月对此感受最为深刻。她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紧绷心神、在两位祖宗之间和稀泥的可怜狐狸,而是成了一盏……行走的、无比耀眼的、且被迫塞了满嘴糖霜的灯笼!
“哎哟,这石头今儿个怎么瞧着格外圆润顺眼?”胡月踢了踢脚边一块寻常青石,故意大声感慨。
那青石自然无言,但若细看,石面上常年覆盖的青苔,似乎真的比别处翠嫩了些许。
而这一切变化的源头,自然是那对恨不得将“我们在一起了”刻在脑门上的璧人。
青澜的变化最为外显。他依旧勤于修炼,稳固着因驱除异种能量而略有浮动的境界,但那双龙眸中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温润。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红色身影,仿佛那是他世界的唯一焦点。
他会笨拙地,将谷中最鲜嫩的野果,用清洁术反复涤荡后,捧到灼璃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等着她品尝;会在灼璃凝神推演功法时,不再仅仅是默默守护,而是会悄悄在她身旁布下一个小小的、带着雷罡气息的聚灵阵,虽手法生疏,效果聊胜于无,心意却满溢;更会在清晨露水未干时,采集那些沾染了晨曦的、带着凉意的花瓣,偷偷放在灼璃休憩的石台边,然后假装无事发生,耳根却红得透彻。
灼璃虽依旧清冷,但那份冰寒,却如同春日下的残雪,悄然消融。她不再对他的靠近表现出下意识的排斥,偶尔在他递来东西时,会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在他布下的简陋聚灵阵中修炼时,虽未言明,但那微微舒展的眉宇,已是最好的认可;至于那些带着晨露的花瓣……她总会在他转身后,伸出纤指,轻轻触碰那冰凉的柔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她甚至开始……主动。
一次青澜修炼时,因急于求成,气息略有岔乱,脸色微微发白。不等他自行调整,一只微凉的手便轻轻贴上了他的后心,精纯温和的狐火本源之力缓缓渡入,如同最熨帖的暖流,瞬间抚平了他经脉中躁动的雷罡。
青澜浑身一僵,随即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他不敢动弹,只能感受着那贴在后心的、柔软而坚定的触感,以及那源源不断涌入的、带着她独特气息的温暖力量。直到气息彻底平复,那只手才悄然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两人之间流淌的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温情,让整个幽谷都浸泡在一种懒洋洋、甜丝丝的氛围里。连谷中那块被胡月踢过的“圆润”青石,在某个月夜,似乎都隐隐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即将开启灵智的朦胧波动——大抵是被这过于浓郁的“恋爱酸腐气”给醺的。
胡月叼着草根,翘着腿躺在树杈上,看着树下不远处的两人。青澜正小心翼翼地为灼璃绾发,手法笨拙得令人发指,好几次都扯到了发丝,灼璃却并未恼火,只是微微侧头,任由他折腾,眼底甚至带着一丝……纵容?
“没眼看,真是没眼看……”胡月捂住眼睛,指缝却张得老大,嘴角咧到了耳根,“这幽谷的风都是甜腻腻的,再待下去,老娘怕不是要得消渴症!”
然而,在这看似蜜里调油的宁静之下,青澜却并未完全沉醉。
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除了澎湃的龙血与精纯的雷罡,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他的阴冷悸动。那是“汲灵咒”被强行驱除后,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如同沉入深海的顽石,虽不再兴风作浪,却始终存在。
而且,他怀中那枚定魂星髓,近日来,那警示意味的冰凉波动,出现的频率,似乎……增加了一丝?
是错觉吗?
他望向身旁安然入睡的灼璃,她沉睡的容颜在月光下柔和得不似真人。他轻轻为她掖好并不存在的被角,眼神温柔而坚定。
无论前路还有什么,他绝不会让任何事物,再来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相守。
只是,他未曾察觉,在他移开视线的刹那,沉睡中的灼璃,那长而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亦未完全沉睡。
那缕曾惊退的恐怖气息,以及青澜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隐患,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让她无法全然安心沉浸在这温柔乡中。
幽谷虽好,终非久恋之乡。
这偷得的浮生蜜意,又能持续几时?
谷口垂挂的藤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