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青丘,比记忆里更加鲜血淋漓。焦土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直冲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味道。灼璃站在那片熟悉的、如今已成废墟的宫阙前,看着天空中那些燃烧着黑焰的玄狼身影,它们每一次俯冲,都伴随着族人凄厉的哀鸣。
不是旁观,是重临。
她能感觉到脚下土地的震动,能听到耳边掠过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狼爪破风声,甚至能闻到身边一位年幼同族被利爪撕裂时,那瞬间爆开的、温热而甜腻的血腥气。
“保护少主!结阵!”一位族老嘶哑的吼声在不远处响起,随即被一道漆黑的狼炎吞没,连同他身后结阵的数十名族人,化作焦炭。
灼璃想动,想冲过去,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只能眼睁睁看着。不,不是禁锢,是她……太弱了。此刻的她,仿佛回到了千年前那个尚未成长起来的自己,灵力微薄,面对铺天盖地的玄狼大军,渺小得如同蝼蚁。
“璃儿……快走……”母亲温柔却充满绝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灼璃猛地回头,看到母亲美丽的九尾已被斩断大半,浑身浴血,正被数头玄狼精锐围攻,父亲则在不远处与那黑袍首领死战,已是强弩之末。
“不……母后!”她嘶喊着,拼命催动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掌心凝聚起一团微弱得可怜的狐火,砸向最近的一头玄狼。
那狐火落在玄狼坚硬的皮毛上,连个火星都没溅起,反而引来了对方嗜血的目光。
“啧,还有只小狐狸崽子。”那玄狼狞笑着,丢下已被重创的族人,朝着灼璃扑来!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那利爪即将触及她咽喉的刹那,一道身影猛地将她推开!
是她的姐姐,灼华。那个总是笑着逗她、给她梳理毛发的姐姐。
“跑啊!璃儿!”灼华用身体挡住了玄狼的利爪,鲜血溅了灼璃满脸。她回头,对着灼璃露出最后一个、染血的温柔笑容,随即被那玄狼撕成了碎片。
“姐姐——!!!”灼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眼泪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姐姐破碎的身体,看着父母在围攻中力竭倒下,看着熟悉的青丘在火海与屠杀中化为炼狱。
无能为力。
彻彻底底的无能为力。
这种绝望,比死亡更冰冷,如同最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她的神魂,冻结她的血液。千年来的午夜梦回,无数次重临此地,每一次,都让她痛不欲生。
场景再次变幻。她独自一人,跪在已成焦土的青丘废墟上,怀中抱着姐姐留下的一截焦黑的、系着褪色红绳的尾尖。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如同亡魂的哭泣。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冰冷而熟悉,是她自己的声音,却充满了怨毒与嘲讽:
“看啊,灼璃,这就是弱小的代价。”
“因为你不够强,所以他们才会死。”
“青丘因你而亡!你是青丘的罪人!”
“你苟活至今,又有何用?不过是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却连复仇都做不到的废物!”
“不……不是的……”灼璃蜷缩在地上,紧紧抱着那截尾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淋漓。她试图反驳,却发现千年的孤独与自责早已将她的心腐蚀得千疮百孔,那些指责,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割在她最深的伤口上。
复仇?玄狼族日益壮大,银朔更是深不可测。而她,本源重伤未愈,连恢复都遥遥无期。拿什么复仇?
希望?带着一个同样身负血仇、却连人形都维持不稳的龙崽,在这危机四伏的世间挣扎求存,前途何在?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那维系了她千年的、复仇与守护的执念,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或许……沉沦在这幻境中,与族人一同长眠于此,才是解脱?
这个念头如同毒蔓,悄然滋生。
她周身的赤金狐火,原本是骄傲与力量的象征,此刻却开始明灭不定,色泽变得暗淡,仿佛随时会熄灭。她的眼神,也逐渐被一片死寂的灰暗笼罩。
就在这时——
“阿姊!!”
一声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熟悉的少年嘶吼,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惊雷,猛地炸响在她近乎凝固的识海深处!
是青澜!是那个傻崽子的声音!
这声音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焦急与担忧,与她幻境中听到的族人的哀嚎、脑海中的自责低语,截然不同!
如同在无尽黑暗中,陡然亮起的一点星火。
灼璃猛地抬起头,死寂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缕锐利的光芒!
不对!
青丘已亡,是事实。族人惨死,是事实。她弱小无能,也是当时的事实。
但!
她活下来了!她救下了青澜!她带着复仇的火焰,挣扎到了今天!她不是那个只能跪在废墟上哭泣的小狐狸了!
这幻境,是在挖开她的伤疤,放大她的恐惧,试图让她否定现在的一切,否定她挣扎求存的意义!
“滚出去!”灼璃发出一声冰冷的厉喝,周身那原本即将熄灭的赤金狐火轰然暴涨!不再是幻境中那微弱可怜的火苗,而是焚尽八荒的滔天烈焰!
火焰所过之处,焦黑的青丘废墟、狰狞的玄狼幻影、喋喋不休的诅咒低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塌!
她屹立于熊熊狐火之中,红衣猎猎,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清冷与锐利,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历经淬炼后的冰寒。
“我的罪,我自会背负。我的仇,我必亲手了结。凭你这区区幻境,也想乱我心神?”
她目光如电,扫视着这片正在崩溃的幻境空间,寻找着那所谓的“镜核”。
然而,就在这片心镜幻境剧烈波动、即将破碎的刹那,她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在那崩塌的幻象碎片之后,隐约闪过了一双……充满了贪婪、戏谑与无尽恶意的、巨大的、非人的眼眸。
那眼神,与她之前在冰晶壁上惊鸿一瞥感受到的、古老冰冷的意志,如出一辙!
这心镜劫,恐怕并非仅仅是秘境考验那么简单!
现实中的水镜表面,暗红纹路骤然亮起刺目光芒,整个镜面都剧烈震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