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外的淮水码头,往日袁术留下的宫船画舫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繁忙的军事景象。大小数百艘缴获的战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岸边,从庞大的楼船到轻捷的走舸,种类繁多,宛如一片水上丛林。只是这片“丛林”此刻显得有些杂乱无章,许多船只破损未修,帆橹不全,岸上水卒的营地也显得散漫无序,士兵们大多面带茫然,士气低落。
蒋钦与曹豹并肩站在一处高地上,俯瞰着这片规模庞大却亟待整顿的水军家底。江风猎猎,吹动着两人的衣袍。
“啧啧,”蒋钦咂了咂嘴,黝黑的脸上表情复杂,“袁公路这老儿,家底是真厚实,可这打理得……真他娘的暴殄天物!”他指着那些船只,“你看那几艘大楼船,骨架是好骨架,可保养得跟娘们绣花似的,中看不中用!还有那些艨艟,冲角都快掉了也没人管!可惜,真可惜!”
曹豹闻言笑了笑,他虽不通水战,但管理组织和眼光还是有的。“公奕将军,正因为如此,才急需你这把快刀来斩乱麻啊。这些都是上好的材料,就看匠人如何雕琢了。”
蒋钦重重一拍大腿,豪气干云:“曹将军放心!既然主公和你看得起俺蒋钦,俺定给你练出一支能劈波斩浪的蛟龙水师来!”他目光灼灼地扫过岸上那些无所事事的水卒,“第一步,就得先让这些人醒醒神!”
接下来的几天,寿春淮水码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平静湖面,顿时沸腾起来。
蒋钦首先祭出了“功勋制”这面大旗。他召集所有原袁术水军将士,扯着大嗓门宣布:“都给俺听好了!咱们现在不是给那昏君袁术卖命了!现在是刘使君和吕将军的兵!讲究的是功勋!什么是功勋?训练刻苦是功勋,精通操舟是功勋,将来打仗勇猛更是功勋!有功就赏,升官发财!有过就罚,军棍伺候!以前混日子的那套,给俺统统扔到江里喂鱼!”
他可不是光说不练。随即,一场雷厉风行的汰弱留强开始了。所有水卒,无论原先官职高低,一律重新考核。考核项目简单粗暴却实用:泅水、操橹、张帆、跳帮搏杀。年纪过大、体弱多病、技艺生疏者,一律发放路费遣散归田。而那些身体强健、水性娴熟、表现优异者,则立刻记录在册,作为骨干提拔。
这一番动作,如同大浪淘沙,原本近万人的水军,迅速缩编至六千余人,虽然人数减少,但留下的无一不是可造之材,队伍的精气神为之一振。
紧接着,蒋钦又展现出他粗中有细的一面。他并未完全摒弃原有的建制,而是将熟悉水战的原徐州将领,如一些曾在广陵等地与江东有过交手经验的军官,打散安插进入新的水军编制中,与原本袁术军中的合格军官以及他带来的部分老部下混合编组。此举既保证了指挥的顺畅,又促进了不同来源军队的融合,打破了原有的派系隔阂。
“光有人和船还不够,”曹豹也没闲着,他指着那些战船对蒋钦说,“公奕将军,你看这些船,虽种类齐全,但攻防手段单一,无非是弓弩对射,跳帮肉搏。我们得给它们加点‘料’。”
在曹豹的建议和粗略图纸指导下,寿春城内的工匠和水军中的老船工们被集中起来,开始了对现有战船的改良。
一些体型较大的艨艟舰首被加固,加装了坚硬的冲角,专司撞击。楼船和斗舰的船舷加装了防护女墙,并在关键部位尝试覆盖浸湿的牛皮,以防火矢。最引人注目的,是曹豹提出的“拍杆”设想——在大型楼船上安装可以利用杠杆原理起落的巨型重木,靠近敌船时猛然释放,利用下砸的巨大动能摧毁敌船船板或上层建筑。虽然最初的几次试验笨重而滑稽,一根巨木落下差点把自己的船板砸穿,引得围观的士卒哄堂大笑,但蒋钦却看出了其中的潜力,亲自盯着工匠们反复改进机关和配重。
“曹将军,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蒋钦看着逐渐成型的拍杆雏形,啧啧称奇,“这玩意儿要是弄成了,可比弓弩带劲多了!一木头下去,保管让孙策那小子的船喝一壶!”
除了武器,曹豹还在船只机动性上动了脑筋。他观察了现有的帆橹系统,提出了一些简化帆索、优化桨位布局的建议,虽然受限于时代无法做出革命性改变,但也让老船工们觉得颇有启发。他还让工匠试制了一些小巧的、可用于火攻的快艇,船上堆满柴薪火油,覆盖以湿泥,命名为“火龙船”,准备在特定情况下使用。
训练更是如火如荼。蒋钦亲自带队,每日操练不止。编队行进、变换阵型、旗号鼓声指挥、弓弩齐射、跳帮演练……江面上整日里号子震天,帆影交错。蒋钦的训练方法直接而有效,做得好当场表扬记录功勋,出了岔子立刻吹胡子瞪眼,亲自下场示范,偶尔脾气上来,骂声能传遍半个江面。
“那个谁!你他娘的舵往哪儿打?想带着一船兄弟去对岸投奔孙权吗?”
“弓手!没吃饭吗?箭软绵绵的,给敌人挠痒痒呢?”
“跳帮的!动作要快!要狠!犹豫就会白给!”
虽然被骂得狗血淋头,但士卒们看到这位新上司不仅骂得凶,练得也更凶,而且赏罚分明,绝不徇私,反而渐渐生出了信服之心。加上功勋制的激励,训练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一个月后,当初那片杂乱无章的码头已然面貌一新。船只分类停泊,井然有序,破损处大多得到修复,不少船只还进行了初步的改装。岸上营垒整齐,士卒精神饱满,操练时动作整齐划一,号令严明。
这一日,刘备、吕布连同刚刚结束一轮讲武堂授课的陈宫,在曹豹和蒋钦的陪同下,前来检阅水军。
但见淮水之上,数十艘战船分成两列,如雁翅般展开,桅杆如林,帆樯蔽空。随着蒋钦手中令旗挥动,战鼓擂响,船队迅速变换阵型,时而如利剑前突,时而如口袋合围,进退有据,配合默契。弓弩齐射,箭矢如雨般落在预定的靶区;几艘加装了试验型拍杆的楼船,更是演示了巨木起落的骇人声势,虽准头尚且不足,但那磅礴的力量感已让观者动容。
“好!好一支水上雄师!”刘备抚掌赞叹,脸上满是欣喜,“公奕将军辛苦了!短短时日,竟能将水军整顿得如此气象,真乃大将之才!”
吕布虽然对水战兴趣不大,但看到如此军容,也不禁点头:“不错,有点样子了。比袁术那群乌合之众强得多。”
陈宫捻须微笑,对曹豹低声道:“子仲(曹豹字),此举大善。得公奕之勇,兼以你之巧思,我联盟水师,自此可期矣。未来与江东争锋,此水师当为利器。”
蒋钦听到夸奖,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抱拳洪声道:“全赖主公英明,吕将军威武,曹将军妙计,还有弟兄们肯吃苦!俺蒋钦不敢居功!假以时日,定让咱们的水师,成为这长江之上真正的蛟龙!”
曹豹看着眼前旌旗招展、初具规模的水师,心中亦是豪情涌动。陆上有吕布的铁骑和讲武堂体系,空中有……呃,暂时没有,水上有蒋钦这支正在快速成长的水师,内政有刘备仁德和糜竺、刘晔等人打理,技术有自己不断“启发”的革新。刘吕联盟这台战争机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补齐着最后的短板。
江淮之水,奔流不息。而这新生的水师,正如一条蛰伏的蛟龙,在水中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风云际会,腾跃九霄的那一天。他知道,当这条蛟龙真正入海之时,便是江东孙权坐卧难安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