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遁光撕裂幽暗海水,以最快的速度远离那片骤然爆发的恐怖海域。身后,沉波海眼方向传来的混乱波动和隐约的嘶吼渐渐微弱,最终被无垠的黑暗与水流声吞没。
敖渊揽着阿禾,直到彻底离开沉波海眼的影响范围,确认没有追踪,才在一处相对平静、遍布巨大珊瑚丛的海底峡谷中落下。他布下数层隐匿与防护禁制,隔绝了外界探查。
“阿禾,感觉如何?”敖渊扶着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的阿禾坐下,掌心贴在她背心,精纯温和的龙元源源不断渡入,滋养她过度消耗的心神和灵力。
方才阿禾情急之下全力催动心灯,几乎耗尽了她的精神力和灵力,此刻只觉得脑袋针扎般疼痛,四肢发软,连怀里的心灯都显得有些黯淡。
“我……我没事……”阿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就是……有点累,头有点疼……敖渊,你没事吧?刚才那些黑紫色的东西……”
“我无恙。”敖渊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确认只是消耗过度,并无本源损伤,这才松了口气,眼中却带着凝重与后怕,“多亏了你及时催动心灯,那幽冥能量极为古怪,竟能克制龙元。若非心灯之力将其逼退,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阿禾明白其中的凶险。她看着敖渊,心有余悸:“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和无面尊使的幽冥之力很像,但感觉……更厉害,更……”
“更古老,更精纯,也更……充满恶意。”敖渊接道,他回想起那裂隙深处隐约传来的、仿佛能冻结神魂的嘶吼,“无面尊使的幽冥之力,更像是被稀释、被扭曲后的产物,或者说……是某种更高级存在的‘劣化仿品’。而今日所见,恐怕才是真正的、源自上古甚至更久远的……‘原初幽冥’之力。”
原初幽冥?阿禾对这个词感到陌生而心悸。
“那道裂隙……”敖渊继续分析,“并非天然形成,也非近期出现。其边缘规则,带有明显的‘撕裂’与‘封印破损’痕迹。很可能……是归墟之眼深处某个古老封印的一部分,因为近期祖灯重光、空间震荡等连锁反应,出现了破损,导致其中封印的‘东西’泄露出一丝气息,甚至……探出了一点‘触角’。”
“封印?又是封印?”阿禾想起之前在璇玑宫,敖瑗也提到归墟之眼深处可能有古老封印,“里面到底封着什么?为什么会和心灯有反应?而且……好像特别想抓你?”
这也是敖渊最大的疑惑。那幽冥触手攻击时,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来的,仿佛对他有着某种特殊的“兴趣”或“敌意”。而且,心灯的光芒能有效克制甚至净化那股力量,这绝非巧合。
他沉吟片刻,道:“此事恐怕牵涉到龙族乃至四海更古老的秘辛。或许……需要回宫查阅最机密的古老卷宗,或者……询问父皇。”
阿禾点点头,感觉在敖渊龙元的滋养下,头疼缓解了不少,精神也恢复了一些。她低头看着怀里光芒依旧有些黯淡的心灯,心疼地摸了摸灯身:“灯也累了……它刚才好像很生气?”
“心灯有灵,感知到那幽冥能量对朕的威胁,又被你强烈的心意催动,自然会爆发力量。”敖渊解释道,“它也需时间恢复。你与它都需静养。”
两人在峡谷中调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待阿禾脸色恢复红润,心灯光芒也重新稳定下来,敖渊才撤去禁制,带着她悄然返回龙宫。
他们没有惊动太多人,直接回到了潜渊宫。龟丞相早已焦急等候,见到他们平安归来,才长长舒了口气。敖渊简略告知了沉波海眼的惊险遭遇,命龟丞相加强龙宫各处警戒,尤其是对归墟之眼方向的监控,并立刻将情况密报给龙王与长公主。
龟丞相领命而去,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寝殿内,阿禾服下了安神养元的丹药,抱着心灯靠在软榻上,依旧有些心神不宁。敖渊坐在她身边,眉头深锁,显然也在思考。
“敖渊,”阿禾忽然小声问,“你说……那个封印里的东西,会不会和你们龙族有什么……恩怨?”
敖渊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阿禾这个猜测,与他心中的某种隐约预感不谋而合。那幽冥触手对他的针对性,以及龙元被克制的诡异感觉……
“或许。”他缓缓道,“龙族统治四海已历无数岁月,期间征伐、镇压、封印的对手不计其数。有些对手,可能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但有些……或许只是被镇压、被封存,并未彻底消亡。归墟之眼作为东海最古老神秘的禁地,用来封印某些难以彻底消灭的‘存在’,也并非不可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而且,皇姐之前提到,归墟之眼深处的封印,可能早于龙族统治。若真如此,那里封存的东西,其来历恐怕更加惊人。”
早于龙族?那得是什么时代?阿禾想象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等着它自己破封出来吗?还是……想办法把裂缝补上?”
“封印破损,泄露气息,已成事实。坐视不理,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敖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必须设法加固,甚至修复封印。但在此之前,需先查明封印的来历、其中所封何物,以及……当年为何要封印于此。盲目动手,恐适得其反。”
他站起身:“朕现在就去水晶宫,求见父皇。此事,或许只有父皇知晓内情。”
“我跟你一起去!”阿禾也连忙站起来。
敖渊看着她坚持的眼神,知道劝不住,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离开潜渊宫,径直前往水晶宫主殿。夜深人静,水晶宫内依旧灯火通明,显然龙王也未曾安寝,或许正在等待他们的消息。
果然,通报之后,他们很快被引到了龙王日常处理政务的“御海阁”。阁内,不仅龙王在,连龙后和长公主敖瑗竟然也都在,显然都得到了紧急传讯,在此等候。
“父皇,母后,皇姐。”敖渊行礼。
“陛下,娘娘,长公主殿下。”阿禾也跟着行礼。
“免礼。”龙王抬手,目光扫过两人,尤其在阿禾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沉波海眼之事,龟丞相已简略禀报。你们且将详细经过,尤其是那裂隙与幽冥能量的情形,再说一遍。”
敖渊依言,将夜探沉波海眼,发现暗紫色裂隙,遭遇精纯古老幽冥能量袭击,以及阿禾催动心灯逼退敌人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听完,御海阁内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默。龙王面色沉凝,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龙后眼中满是担忧,紧紧握着龙王的手。敖瑗则眉头紧锁,目光锐利,显然在飞速思考。
“心灯之力,能克制那幽冥能量,且效果显着……”龙王缓缓开口,看向阿禾怀中的灯,“这倒是在预料之中。明心宗心灯,本就是上古时期,某些先贤大能为了应对‘幽冥侵蚀’而创造的愿力至宝之一。其克制定然存在。”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但……那裂隙中泄露的能量,其精纯与古老程度,远超寻常幽冥。你们感觉它针对渊儿,且能克制龙元……这却指向了另一种可能。”
龙王的目光与敖渊对上,父子二人眼中都闪过一道复杂难明的光芒。
“父皇,”敖渊沉声问,“那封印之中所封,是否与我龙族……或者说,与我四海龙族始祖血脉,有所关联?”
龙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良久,仿佛在回忆极其久远而沉重的往事。最终,他叹了口气,挥手布下数道更强的隔音禁制,才缓缓开口:
“此事,本是龙族最高机密之一,唯有历代龙王口口相传。但如今封印破损,异象已显,也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了。”
他看向敖瑗、敖渊,以及懵懂但认真听着的阿禾。
“归墟之眼最深处封印的,并非某一件物品,或某一个具体的‘敌人’。”龙王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沧桑,“那里封印的,是一道……或者说,一部分‘古老的契约’,以及被那契约‘污染’或‘束缚’的……某种‘存在’的碎片。”
“古老的契约?”敖瑗追问。
“那是……早于我四海龙族统治之前,甚至可能早于如今我们所知的‘上古’时期,发生的一场……涉及天地本源、生死轮回的巨大变故。”龙王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彼时,有至强者为维系某种平衡,或达成某种目的,与‘幽冥’深处的某些‘古老意志’,定下了一道涉及血脉与法则的契约。”
“契约的一部分内容,似乎与龙族始祖,或者说,与最古老、最强大的‘祖龙’血脉有关。契约的力量,一部分烙印在了幽冥深处,一部分……则与祖龙血脉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生’或‘纠缠’。”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契约失衡,被‘污染’或‘扭曲’的那部分力量,以及与之纠缠的幽冥意志碎片,成为了巨大的祸患,开始侵蚀现实。为了阻止其蔓延,当时的几位至强者联手,借助归墟之眼本身奇异的空间与法则特性,将那一部分‘被污染的契约’及其关联的幽冥碎片,强行剥离、封印在了归墟之眼的最核心处。”
龙王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我四海龙族,因身负祖龙血脉,与那被封印的‘契约’碎片,便天然存在着一丝难以斩断的‘联系’。这也是为何,那幽冥能量会对渊儿你产生特殊‘兴趣’,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克制’龙元。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那被封印的幽冥碎片,与你的血脉本源,在极其古老的时代,曾被那道契约‘绑定’过。”
这番解释,信息量巨大,震得敖瑗和敖渊都一时失语。阿禾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但核心意思她明白了:归墟之眼下面封了个跟龙族老祖宗有“旧账”的坏东西,现在封印松了,那坏东西想找敖渊的麻烦!
“所以,”敖渊消化着这些信息,缓缓道,“那幽冥能量攻击我,并非简单的敌意,更像是……一种基于古老契约联系的‘吸引’或‘吞噬’本能?它想……补全自身?或是通过我,打破更多封印?”
“很有可能。”龙王点头,“契约的‘污染’部分,蕴含着扭曲的法则与力量,对同源的祖龙血脉有着天然的‘渴求’。而心灯,作为专门克制幽冥的愿力至宝,恰好是它的克星。你与阿禾,一个身负祖龙血脉,一个手持完整心灯,出现在封印破损处,自然会成为它的首要目标。”
“那现在该如何?”敖瑗冷静地问道,“加固封印?还是……设法彻底净化那被污染的契约碎片?”
“加固封印是当务之急,但恐非长久之计。”龙王看向阿禾和她怀里的心灯,“心灯之力,或许能对那碎片产生真正的净化效果。但前提是,需要足够的力量,以及……深入封印核心。”
深入封印核心?那岂不是要进入归墟之眼最危险的地方?阿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此事需从长计议。”龙王最终道,“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稳定沉波海眼附近的局势,防止裂隙进一步扩大。瑗儿,增派力量,布设更强的封锁与监测阵法。渊儿,阿禾,你们需尽快恢复状态,熟悉心灯之力。或许不久之后,我们需要借助心灯的力量,尝试接触甚至……净化那道裂隙。”
他看向阿禾,目光温和而郑重:“阿禾,此事凶险,本不该让你涉足。但心灯选择了你,或许……这也是冥冥中的定数。你可愿意,为东海,也为渊儿,承担起这份责任?”
阿禾看着龙王,又看看身边的敖渊,最后低头看向怀中这盏陪伴她走过风雨、已然心意相通的灯。
她没有丝毫犹豫,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愿意。”
为了敖渊,为了这个接纳她的家,也为了这片她渐渐爱上的、美丽的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