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深吸一口气,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带着草木的湿润与烟火的暖意,涌入肺腑时,竟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几分。他望着眼前聚拢的众人——蝶舞指尖的蛊虫盒泛着幽光,青岩腰间的长刀在晨曦中闪着冷冽锋芒,灵婆婆鬓角的银丝被露水打湿,更显苍劲。还有部落里自发来帮忙的族人,老的拄着拐杖,小的捧着刚烤好的麦饼,每个人的眼神里都燃着一簇火,映得他心头也暖烘烘的。
“明天,我们就出发前往苗疆深处。”他的声音比平日沉了些,却带着穿透晨雾的力量,“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要找到‘天道蛊’,拯救苗疆。”
“好!”回应声此起彼伏,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青岩猛地拍了下腰间的刀鞘,金属碰撞声清脆响亮;蝶舞将蛊虫盒往怀里紧了紧,盒内的虫鸣陡然清亮了几分;连最年长的灵婆婆都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在拐杖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征途打拍子。
夜幕褪去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山头,部落里已飘起袅袅炊烟。贺砚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指尖拂过一张张叠好的麦饼——那是族里的阿婆们凌晨就起来烙的,麦香混着芝麻的醇厚,在空气中漫开。他走到堆放行囊的石台前,将水囊一一系在背篓两侧,皮革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那是部落的猎户们连夜用蜂蜡反复擦拭过的,据说能防水防漏,哪怕坠入溪流也不怕湿了干粮。
“这是‘醒神草’,嚼一片能提神三个时辰。”一位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跑过来,踮着脚将一小包干草塞进他手里,草叶上还沾着露水,“我爹说,苗疆深处的瘴气会让人犯困,这个能救命。”
贺砚笑着接过来,塞进背篓侧面的布袋里,那里已经放了不少族人送来的“宝贝”:有能治蚊虫叮咬的草药膏,有防潮的油纸,还有一小罐盐巴——阿婆说,万一找不到水源,用盐擦伤口能消炎。这些细碎的关怀像拼布,一点点缀满了行囊的角落。
蝶舞蹲在竹棚下,面前摆着数十个小巧的陶罐,每个罐子里都养着不同的蛊虫。她正用银筷夹起一只通体碧绿的“避瘴虫”,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刻着符文的竹筒里:“这小家伙能感知瘴气浓度,虫身变紫就说明危险,变黑……”她顿了顿,抬头看向贺砚,“就必须立刻后撤。”
贺砚点头,看着她将竹筒编号、贴标签,动作细致得像在打理一件稀世珍宝。竹棚的阴影里还堆着几个陶罐,分别装着“寻路蚁”——据说能循着特殊气味找到特定目标,和“报信蛾”——危急时放出,能飞回部落报信。这些都是蝶舞熬夜筛选的,每只蛊虫都经过了三道测试,确保足够机敏强壮。
青岩在武器库前的空地上挥着刀,刀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盘旋着飞向半空。他选的那把长刀,刀鞘上缠着防滑的藤条,是用苗疆特有的“铁藤”编的,泡水也不会滑手。“试过了,砍断碗口粗的树只需三刀。”他收起刀,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还备了三把短匕,刃口淬了‘破蛊水’,对付蛊兽特别管用。”
武器库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灵婆婆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油布裹着的长条物件。“这是我年轻时用的‘探路杖’。”她将物件递给贺砚,解开油布的瞬间,露出一根通体黝黑的木杖,杖身刻满了细密的凹槽,“槽里能放蜡烛,旋转杖头还能弹出小铲,能挖草药,也能撬开松动的石板。”
贺砚接过木杖,入手沉甸甸的,杖尾的铜箍上刻着一行小字:“行则将至”。他忽然想起灵婆婆昨晚说的话:“苗疆的路,从来不是靠腿走出来的,是靠心记下来的。”此刻握着这根杖,倒像是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底气。
石台前的人越来越多,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挤进来,献宝似的捧出几块黑色的“火石”:“这是从火山口捡的,撞一下就能生火,下雨也不怕。”旁边立刻有人递来一卷浸过松脂的布条:“配着这个用,火能烧得更旺!”
贺砚的背篓渐渐满了,不仅装满了物资,还塞满了族人的叮嘱。“遇到岔路就选左边的,左边的溪水更干净!”“看到开白花的藤蔓别碰,那是‘缠骨藤’,会顺着脚踝往上爬!”“要是迷路了,就看星星,苗疆的星星比别处低,像挂在头顶的灯笼……”
正忙着,人群忽然往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来。部落里最年长的老者被搀扶着走来,他拄着根磨得发亮的蛇头拐杖,拐杖顶端的蛇眼镶嵌着两颗鸽血红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孩子,过来。”老者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贺砚连忙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
老者抬起手,枯瘦的指尖轻轻按在贺砚的眉心,那里瞬间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这是‘祖灵印’。”老者缓缓说道,“我们苗疆的孩子远行前,都会由族老赐印,据说能在危急时唤醒血脉里的力量。”他的指尖移到贺砚的背篓上,点了点里面的干粮袋,“还有句话要告诉你——苗疆深处的‘幻蛊’最擅长模仿人声,听到谁喊你的名字,都要先问一句‘去年的收成如何’,真正的族人,绝不会忘了部落的麦香。”
贺砚认真点头,将这句话刻进心里。他忽然注意到老者的拐杖蛇眼宝石,和自己背篓里那颗族人送的“避瘴珠”颜色一模一样,都是那种深沉的红,像凝固的血,又像成熟的果。
“都准备好了?”老者扫过蝶舞的蛊虫盒、青岩的长刀、灵婆婆的探路杖,最后落在贺砚身上,“记住,天道蛊不在别处,在每个守护苗疆的人心里。找到了它,也别忘了回来的路——部落的炊烟,永远为你们亮着。”
日头渐渐爬到头顶,将所有人的影子都缩成了脚下的一团。贺砚背起塞得满满当当的背篓,重量压在肩头,却出奇地安稳。蝶舞提着蛊虫篮站到他左侧,青岩握着长刀立在右侧,灵婆婆拄着新拐杖——那是族里的木匠连夜为她做的,比旧的更轻便。
部落的入口处,族人早已排成长队,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小孩递来的画着太阳的布偶,有阿婆塞来的平安符,还有猎户们手绘的简易地图,上面用炭笔标着“安全取水点”和“蛊兽出没区”。
“出发!”贺砚喊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
脚步声响起,像鼓点敲在苗疆的土地上。背篓里的麦饼散发着暖香,探路杖的铜箍闪着光,蛊虫盒里传来细微的嗡鸣。贺砚回头望了一眼,部落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像一条柔软的线,一头系着身后的家,一头牵着前方的路。
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平坦。瘴气、蛊兽、陷阱、幻听……数不清的危险在等着他们。但当指尖触到背篓里那包醒神草,闻到空气中浮动的麦香,看到身边同伴们坚定的侧脸时,心中的忐忑忽然就消散了。
或许,所谓准备,从来不止是物资的堆砌,更是这些沉甸甸的牵挂与信任。它们像铠甲,裹着软肋,让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敢昂首挺胸地踏过去。
阳光穿过枝叶,在他们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一路向前,没有尽头,却又处处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