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抱着铜卣靠在窄道岩壁上,手还在抖。火把只剩半截,光晕缩成一圈暗红。他低头看掌心,虎口裂开一道口子,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鞋面上。
雷淞然靠着李治良,脑袋昏沉,眼皮直打架。他抬手抹了把脸,摸到一手黏腻,也不知是汗还是血。
“哥。”他声音发虚,“咱俩要是死这儿,那口破锅里的野菜汤可就没人喝了。”
李治良没吭声,只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他盯着王皓背影,嘴唇动了动,又闭上。
史策站在三人中间,算盘捏得死紧。她手指忽然一动,算珠自己滑了一下。
她立刻抬头:“地不对劲。”
话音刚落,任全生猛地蹲下,左耳贴上地面。他不动,连呼吸都轻了,像块石头趴在地上。
蒋龙看了眼张驰。张驰皱眉,手按刀柄,没说话。
过了几秒,任全生爬起来,指甲蹭掉墙角浮尘,露出一条细缝。
“有空腔。”他说,“不是实心的,是老土夯过的回填墙。”
王皓撑着铲子站起来:“你是说……后面能走?”
“不止能走。”任全生敲了敲石面,“这土音沉而不飘,底下通气,人钻得过去。古时候修大墓,监工怕工匠泄密,常把人封里面。有些聪明的,提前挖条活路,留个后门。”
史策马上拨算盘:“按楚墓‘前殿后寝’的规矩,这墙外该接侧廊或排水渠,能通外墓道。”
蒋龙上前推墙,纹丝不动。张驰拔刀用尖端撬缝,也顶不开。
“别硬来。”任全生摆手,“这种门靠压差。刚才水道塌了,压力变了——等。”
他话刚说完,头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远处炸山。紧接着,墙角那道缝“咔”地一声,向外凸出半寸。
“成了!”任全生低喝,“快进!”
王皓一把抱起铜卣,冲其他人挥手。李治良扶着雷淞然往前挪,脚下一绊差点跪倒。
“慢点。”雷淞然喘气,“我还没活够呢,不能在这儿当陪葬品。”
李治良咬牙:“你不许胡说。”
两人踉跄走到墙边。那缝隙只容一人弯腰钻过。李治良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进去。
雷淞然跟上,走两步又回头:“哥,等等我。”
“谁等你。”李治良伸手拉他,“快点。”
王皓拄着铲子,最后看了一眼崩塌的水帘方向。那边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转过身,低声道:“走,回家。”
史策最后一个检查四周。她蹲下,用手抹平地上的脚印,又把掉落的一片布条塞进怀里。起身时,她对蒋龙使了个眼色。
蒋龙点头,抬脚把地上几处痕迹踢散。他肩上伤口还在渗血,衣服湿了一大片,走路一瘸一拐。
张驰走在最前面,青龙刀插回背后。进洞时头盔碰了下石壁,“咚”一声轻响。
史策立刻瞪他。
他缩脖子,低声骂了句:“妈了个巴子。”
蒋龙听见了,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任全生最后一个进。他蹲下,捡起几块碎石堵住入口缝隙,又抓把土盖上,看不出有人走过的样子。
“这道只能走一个时辰。”他说,“之后会自己塌。老祖宗留的路,不让外人久占。”
众人不再说话,弯腰前行。
通道很窄,只能一人通过。地面潮湿,踩上去有轻微水声。火把只剩一点光,照不远。
史策走在中间,耳朵竖着。她突然停下:“听脚步。”
大家都停。
身后没有声音。
“不是追兵。”她说,“是水。”
王皓抬头:“哪来的水?”
“刚才崩塌,地下水系乱了。”任全生说,“这道是活土,泡久了会软。最多半个时辰,就得穿出去。”
“那就别站这儿聊天。”雷淞然嘟囔,“我可不想被活埋,我妈好不容易才把我拉扯大。”
李治良小声说:“你妈早没了。”
“哦。”雷淞然顿了顿,“那算了,当我没说。”
李治良看他一眼,没再说话,但嘴角抽了一下。
队伍继续往前。
走了约莫十分钟,通道略微变宽。蒋龙突然伸手拦住后面的人。
“前面有岔。”
众人凑近看。两条路,一左一右,都没光。
史策蹲下,手指摸地:“左边湿痕新,有人走过不久。右边干些,脚印模糊。”
“谁先走?”张驰问。
“我。”王皓说。
他往前一步,却被史策拉住。
“你抱着铜卣,别打头。”她说,“让蒋龙探路。”
蒋龙点头,猫腰进去。他走五步,停下。
“底下是空的。”他回头,“踩着发颤。”
史策立刻拨算盘:“左边是陷阱?”
“不像。”任全生蹲下听地,“这颤是水流托着,下面是暗河,能承重。”
“那右边呢?”王皓问。
“右边墙厚。”任全生说,“但土音死,不通气。走那边,容易困住。”
“那就走左。”张驰说,“总比闷死强。”
雷淞然小声嘀咕:“放羊都能捡宝,逃命也得活着回去喝野菜汤。”
李治良拍他后脑勺:“闭嘴。”
队伍改走左侧通道。
地面越来越湿,空气里有股铁锈味。火把烧到尽头,光忽明忽暗。
蒋龙走在最前,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
张驰一把拽住他腰带。
“底下裂了。”蒋龙趴在地上喊,“小心!”
众人停步。只见前方三步远,地面塌陷,露出黑洞,底下水声哗哗。
“绕过去。”史策说,“贴右边走。”
大家贴墙挪动。雷淞然走一半,鞋底打滑,差点栽进去。
李治良死死抓住他胳膊,两人晃了几下才站稳。
“哥……”雷淞然声音发抖,“我腿软了。”
“挺住。”李治良咬牙,“马上就到。”
王皓低头看铜卣。火光照在猛虎纹路上,反着暗光。他忽然觉得这东西特别沉。
任全生走在最后,突然耳朵一动。
“怎么了?”史策回头。
“土音变了。”他说,“前面有风。”
“有风就有出口?”雷淞然眼睛亮了。
“不一定。”任全生皱眉,“风从哪来,还不知道。”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阵低沉嗡鸣,像是某种机关启动的声音。
地面微微震动。
史策立刻拨算盘:“结构不稳,快走!”
队伍加快脚步。
刚跑出二十步,身后轰隆一声,塌了一段。
灰尘扬起,呛得人咳嗽。
“别停。”任全生喊,“这道撑不了多久!”
众人拼命往前。
通道开始上坡。空气变新鲜了些。
雷淞然喘着气:“哥,你说咱俩真能活着出去吗?”
李治良没回答,只把他往前推了一把。
王皓抱着铜卣,手臂发麻。他回头看了一眼,黑暗吞没了来路。
史策走在他旁边,算盘一直没放。
“你还行吗?”她问。
“不行也得行。”王皓说,“这玩意儿不能丢。”
前方光亮微弱,像是透进来的天光。
蒋龙突然停下:“有门。”
众人抬头。
一堵石门立在坡顶,半开半掩,缝隙透出灰白光线。
张驰抽出刀:“谁开的?”
“没人。”任全生摸门缝,“是自动的。刚才震动触发了机关。”
“进去吗?”雷淞然问。
“当然。”李治良说,“还等啥?”
他拉着雷淞然就要上,被史策拦住。
“等等。”她说,“门太整齐,不像自然开的。”
王皓眯眼:“有人比我们早到?”
任全生蹲下看地:“脚印是新的,不止一人。”
蒋龙握拳:“那还等啥,冲呗。”
张驰冷笑:“你不怕死,我怕。”
史策盯着门缝:“里面安静得不对劲。”
雷淞然小声说:“要不……咱们回头?”
李治良瞪他:“你刚才不是说要喝野菜汤?”
“我是说……换个地方喝。”
王皓把铜卣换到左手,右手摸出洛阳铲。
“不管里面是谁。”他说,“咱们得出去。”
他往前走了一步。
石门突然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