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条当麻】
我的宿舍,在此刻,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居住空间。
它变成了一个磁场异常的奇点,一个因为汇聚了太多无法相容的意志而濒临坍塌的微缩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堪比高压电离后的、刺鼻的焦灼感。一边是常盘台的超电磁炮,御坂美琴,她周身环绕着肉眼不可见的、却足以让皮肤感到阵阵刺痛的静电场,那双茶色的眼眸里,是混杂着哀恸、狂怒与自我厌弃的毁灭性风暴。另一边,是那个我无法准确识别其存在的、常盘台的女王,她仅仅是慵懒地站在那里,用那根小巧的遥控器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手心,却像是整个空间的引力中心,无形的气压让呼吸都变得沉重而艰难。
她们之间,是彻底放弃抵抗的人造人,江口绘理,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黯淡无光。而离我最近的,是白井黑子,她散开的长发让她显得陌生而脆弱,可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对“佐藤明美”这个名字的执念,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决绝的寒光,死死地锁定着江口绘理,仿佛随时准备发动下一次不计后果的攻击。
这是一场关于记忆、存在、罪与罚的审判。
而我,上条当麻,这个故事名义上的中心点,却尴尬地、无力地站在这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边缘,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我的右手可以抹消奇迹与异能,却无法抚平任何一道灵魂深处的伤痕。
这片令人窒息的、结晶般脆弱的死寂,随时可能因为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音节、一个眼神,而彻底崩碎成席卷一切的灾难。
然而,打破这片死寂的,却并非来自这四位少女中任何一人的意志。
“嘎吱——”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那个声音,在这片凝固到几乎实体化的寂静中,响亮得如同教堂的钟鸣。
所有人的视线,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都下意识地被吸引了过去。
一抹纯白,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小小的、顶着银色长发的脑袋,碧绿色的、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眸,以及那身绣着金色纹路的纯白修女服。
茵蒂克丝。
她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显然是被客厅里这股山雨欲来的诡异气场给惊醒了。她茫然地环视了一圈,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家”里,会突然多出这么多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陌生人。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双碧绿的眼眸里,瞬间亮起了找到了主心骨的光彩。
“当麻……”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的鼻音,在这片一触即发的战场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拥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足以穿透一切隔阂的魔力。
“当麻,我的肚子……已经和后背贴在一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巴巴地捂住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下一秒。
“咕——噜噜噜噜——!!!”
一声响彻云霄的、充满了生命最原始渴望的轰鸣,从那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其音量之大,甚至盖过了窗外高架桥上列车驶过的噪音。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
御坂美琴脸上那毁灭性的风暴,出现了一丝裂痕。
白井黑子眼中那份决绝的杀意,出现了一瞬间的动摇。
江口绘理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流露出纯粹的错愕。
就连那个一直掌控着全场节奏的女王,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也僵硬了一个刹那。
而我。
我的大脑,被这声来自凡间的、无比诚实的饥饿宣言,狠狠地击中了。一道神启,一道圣光,一道来自不幸人生的、唯一可靠的求生本能,照亮了我那片被黑暗与秘密搅成一锅粥的思维。
对了!
还有这个!我还有这个选项!
“午饭!!!”
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个神圣的词汇。声音之大,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猛地一拍手,强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宛如传销讲师般的激昂语气说道:“没错!就是午饭!天大的事情,也要先填饱肚子再说!”
“你们想啊!”我趁热打铁,语速快得像一挺失控的机关枪,“饿着肚子,大脑就无法正常思考!无法正常思考,就容易钻牛角尖!一钻牛角尖,就会变得悲观!一悲观,就会愤怒!一愤怒,就会想打架!所以,这一切不幸的连锁,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饥饿!只要填饱肚子,摄取足够的糖分和能量,我们就能恢复冷静,就能用和平的方式坐下来好好沟通!这才是最符合逻辑、最科学的解决方式,不是吗?!”
我的歪理邪说,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
但这番胡言乱语,成功地让那片已经固化的、危险的磁场,彻底消解了。
“哈?”御坂第一个发出了意义不明的音节,她看着我,又看了看捂着肚子、眼睛闪闪发光、用力点着头的茵蒂克丝,脸上那股狂暴的怒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更加荒谬、更加哭笑不得的情绪所取代。
“说……说的也是呢……”她竟然,结结巴巴地,同意了。或许,对现在的她而言,任何一个能让她暂时逃离这间充斥着“佐藤明美”影子的宿舍的理由,都是一根救命的绳索。
“姐姐大人?!”白井黑子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但看到御坂那不容置疑的、仿佛在说“就这么定了”的眼神,她所有的抗议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狠狠地瞪了江口绘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笔账我们稍后再算”,然后极不情愿地,却又无比顺从地站到了御坂的身后。
“哼嗯~”那个金发的女王殿下,将遥控器抵在自己光洁的下巴上,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眸饶有兴致地在我、御坂和茵蒂克丝之间来回扫视。她似乎觉得眼前这出乎意料的、由饥饿引发的闹剧,比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审判要有趣得多。
“嘛啊~”她拖长了语调,用一种像是施舍般的口吻说道,“也好。毕竟,审问这种事情,在填饱了肚子之后,效率确实会更高一些呢。本女王就大发慈悲地,陪你们走一趟好了~”
唯一没有丝毫挣扎的,是江口绘理。她几乎是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份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一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囚犯,突然收到了来自国王的赦免令。
“太好了!当麻!去家庭餐厅!我要吃汉堡肉和炸虾!还有草莓芭菲!”茵蒂克丝爆发出胜利的欢呼,瞬间冲过来抱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往门外拖。
就这样。
一个由悲伤的幸存者、迷茫的王牌、缴械的人造人,以及一个神秘的女王所组成的、脆弱得一触即溃的“队伍”,就在这样一个荒诞的午后,以一种更加荒诞的方式,宣告成立
我们一行人走在七月的阳光下,气氛诡异到了极点。茵蒂克丝兴高采烈地拽着我,叽叽喳喳地报着菜名。御坂和黑子走在另一侧,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沉默。而她们身后,那个金发的“女王”则不紧不慢地跟着,身旁是亦步亦趋、仿佛被无形锁链拴着的江口绘理。
阳光依旧刺眼,世界依旧在若无其事地运转。
但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而当我坐在餐厅里,看着菜单上那些对我而言堪称天文数字的价格,再看看茵蒂克丝那已经堆成小山的空盘子,以及对面那几位看起来就对食物品质有极高要求的大小姐们时,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沉痛的念头,涌上了我的心头。
……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