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接过秦凤瑶递来的油纸包,没打开,直接放在桌上。她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宫里的灯笼都亮了。她起身把门关好,又拉上帘子。
“人安排好了吗?”她问。
“安排好了。”秦凤瑶站得笔直,“六个人,都是我信得过的。穿的是粗布衣服,不是东宫的制服,刀也换了样子,不会被人认出来。”
沈知意点头,走到桌前铺开地图。破庙的位置她早就圈出来了,旁边还画了几条小路。她用炭笔在庙后面的树林点了一下。
“你带人提前半天出发,绕开主道,走西边那条水沟边。那里没人查,看得也清楚。到了之后别进庙,找个地方藏好。等接头时间一到,你们再动。”
“怎么搅?”秦凤瑶凑近看地图。
“你们要像迟到的人。”沈知意说,“拿着一样的黑鸦堂令牌,说暗语。但他们不知道你们是谁。只要你们突然出现,他们就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多找了人。只要有一方起疑,这局就乱了。”
秦凤瑶笑了下。“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对。”沈知意看着她,“你不说话,也不动手,就站在那儿问‘为什么没按约定’‘凭什么信你’。他们听不懂,就会慌。你越冷静,他们越怕。”
“明白了。”秦凤瑶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条,“这是新编的暗语,每人一份。还有仿的令牌,是铁匠连夜做的,纹路和真的很像。”
沈知意接过纸条看了看,放回桌上。“记住,你们不是去抓人,是去搅局。见火不起,听到动静也不管,只让对方互相猜忌。做完就走,别留下。”
“行。”秦凤瑶收好东西,“我这就去校场集合人手,明早天不亮就出发。”
沈知意没说话,从袖子里拿出那封密信,重新打开。她指着其中一行字:“这里说,他们打算‘大典那天火起时动手’。说明他们是想趁乱下手。如果我们能在他们动手前把火种掐了,他们就没用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秦凤瑶问。
“我在宫里动手。”沈知意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册子,“我已经写了两封假消息。一封说太子最近闭门不出,天天看兵书,还找老臣议事。另一封是御膳房太监传出来的,说太子写了一份折子草稿,要清查京营私兵。”
秦凤瑶皱眉。“他们会信吗?”
“十三皇子会信。”沈知意放下册子,“他一直觉得太子软弱,现在听说他在谋划大事,肯定会慌。他会分心去查这些事,就不会盯着破庙那边了。”
“那你让谁去传话?”
“父亲那边有几个言官,喜欢议论朝政。我会让他们在茶馆、酒楼提起这些话。还有御膳房的小太监,我给了银子,让他在贵妃宫里当差时‘不小心’说漏嘴。”
秦凤瑶笑了下。“你还挺会办事。”
“各人有各人的办法。”沈知意坐回椅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队伍不出错。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提前动手。一切等到接头那一刻再说。”
“我知道轻重。”秦凤瑶认真说,“我亲自带队,出了问题我负责。”
沈知意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两短一长。
是约定的信号。
沈知意起身开门。
小禄子站在外面,手里拎着药箱。他一进来就关门,压低声音说:“侧妃的人已经在校场等着了,就等您过去点名。”
秦凤瑶嗯了一声,看向沈知意:“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暂时没有。”沈知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蜡丸,递给小禄子,“把这个送到南市济世堂,交给柜台后面那个戴斗笠的人。里面是第一封假情报。”
小禄子接过蜡丸,塞进药箱夹层。
“我走南门。”他说,“那边巡得松,药铺也在拐角。”
“口令?”沈知意问。
“秋收。”
“回应?”
“冬藏。”
沈知意点头。“你每天辰时、戌时各出宫一次,来回一趟。秦凤瑶那边有什么动静,你记下来,用暗语写成纸条,放进药箱底层。我会派人去取。”
“明白。”小禄子背好药箱,“我现在就走。”
“等等。”沈知意叫住他,“路上别急,装得像采药的。要是有人问,就说东宫有人拉肚子,要抓止泻的药。”
小禄子点头,拉开门走了。
屋里只剩两人。
秦凤瑶看着沈知意。“你觉得他们会中计吗?”
“我不知道。”沈知意走到桌前,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下“火未起,人已散”六个字,“但只要他们开始怀疑彼此,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不需要他们死,只需要他们乱。”
秦凤瑶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走了。”
沈知意没抬头。“路上小心。别让人认出你是秦家的人。”
“放心。”秦凤瑶转身走向门口,“我现在的样子,连我爹都认不出来。”
她推门出去,脚步声很快远了。
沈知意一个人坐在灯下,把那张写好的纸吹干,揉成团,扔进炭盆。火苗跳了一下,纸烧了起来。
她打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三张薄纸,每张上写着一个名字。她撕掉一张,泡进水碗里。
然后她提笔,开始写第二封假信。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外面风有点大,吹得窗缝响了一声。
她没抬头,继续写。
半个时辰后,小禄子回来了。
他轻轻敲门,两短一长。
沈知意开门。
“药送到了。”小禄子低声说,“我见到了戴斗笠的人,交了蜡丸。他还了我一块碎玉,说是回信。”
沈知意接过碎玉,看了一眼,收进袖子。“辛苦了。”
“接下来怎么办?”
“你照常出宫。”她说,“明天辰时再来一趟,我会给你新的纸条。”
小禄子点头,又问:“侧妃那边……”
“她已经出发了。”沈知意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刚走不久。”
小禄子也看了一眼。“那我先去睡了,明早还得赶时间。”
“去吧。”沈知意关上窗,“记得,别穿新鞋,旧的就行。走路声音要像真正的采药人。”
小禄子应了一声,走了。
沈知意回到桌前,把碎玉放在灯下看。玉上有刻痕,是个“巳”字。她记下,放进暗格。
她翻开账本,假装记日常开支,在一页空白处写下:
“巳时三刻,线入南市。
凤已离巢,待风起。”
写完,她合上本子,吹灭灯。
屋里黑了。
她没走,坐在原位。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远处传来打更声。
三更天了。
她起身,从床底拖出木箱,打开,取出一块黑色腰牌。她握在手里,站了一会儿,又放回去。
锁好箱子,她坐回桌前,等天亮。
小禄子背着药箱走出东宫偏门,低头快步走。街口有个乞丐蹲着,他走过去,停下。
“秋收。”他说。
乞丐抬头,看了他一眼。
“冬藏。”
小禄子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药铺的门关着,但门缝里透出一点光。他抬手敲了三下,停顿,再敲两下。
门开了条缝。
他把药箱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