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剑峰小院,禁制全开,静室无声。
林守夜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指尖那缕淡金与灰黑交织的“灾劫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游走,映照着他沉静的面容。他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在心中反复推演。
那暗处的窥视者,既然能在守卫森严的藏书阁中潜伏,且能避过他的常规感知,绝非易与之辈。贸然追踪或打草惊蛇,都可能适得其反。与其被动等待对方出招,不如……创造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机会”。
他摊开手掌,心念微动,一蓬极为精纯、闪烁着淡金色泽的“福缘道心之气”在掌心汇聚。这不是为了攻击或防御,而是依照《道法福禄大全》中一门偏门术法——“虚像留痕”的要诀,开始缓缓塑形。
这门法术本身并无太大威力,却能将施术者想要表达的某种“信息”或“气息”,以近乎真实的方式短暂留存于某件物品或某处空间,并能设定触发的条件与消散的时间。
林守夜要制作的,便是一个关于那暗银色卷轴的“诱饵”。
他闭上眼,仔细回忆那卷轴的每一个细节:暗银色的冰冷触感、古老奇异的编织纹路、那几个残缺的“界外”、“痕”、“观”符文,以及神识探入时感受到的那股冰冷孤寂的宇宙意境与惊鸿一瞥的绝世剑光残留……
随着他的意念牵引,掌心那团淡金色福缘之气开始变幻形态,渐渐勾勒出一个与那暗银色卷轴一般无二的虚影,连材质纹理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林守夜更是小心翼翼地将一丝自身对于“斩缘剑”意境的感悟,以及一缕极其微弱、仿佛源自卷轴本身的“空无”气运特质,注入到这个虚像之中。
虚像内部,他留下了一个极为隐蔽、一旦被强力神识或特定手法探查就会触发的“印记”——这印记会释放出一段经过篡改、指向“葬星古脉”某处具体坐标的模糊信息碎片,仿佛暗示那里藏有卷轴所记载之地的入口或相关遗宝。
同时,他设下禁制:这虚像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一旦超过时限或被人取走超过一定距离,便会自动溃散,不留痕迹。
“诱饵已成,下一步,便是投放。”
林守夜睁开眼,看着掌心那栩栩如生的卷轴虚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一个既能引起窥视者注意,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的地点。
他想到了一处地方——砺剑峰后山,靠近悬崖的一片“悟剑林”。那里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常有剑宗弟子在此体悟剑意,留下不少剑痕石刻,气息混杂,正适合隐藏这“偶然所得”的“古卷”。
是夜,月隐星稀。
林守夜如同鬼魅般离开小院,来到悟剑林深处。他选了一块半埋于土中、表面布满青苔与模糊剑痕的巨石,在巨石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石缝中,将那卷轴虚像妥善放置。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故意用一缕精纯的土属性灵力,模拟出卷轴在此地埋藏多年、与地气隐隐相连的微弱迹象。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施展了一个从《道法福禄大全》中学来的、结合了“观运术”与隐匿技巧的“气运蛰伏术”,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的地脉气运暂时同化,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静静潜伏在数十丈外的另一处阴影中,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山林寂静,唯有夜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
两个时辰后,一道几乎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的模糊影子,如同水波般悄然出现在悟剑林边缘。那影子极其谨慎,并未直接靠近巨石,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食者,绕着悟剑林外围缓缓游弋,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一遍遍扫过林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
林守夜屏息凝神,“气运蛰伏术”运转到极致,甚至将自身心跳、血流都降至最低。他能感觉到那道神识扫过自己藏身之处时,有过极其短暂的停顿,但最终还是移开了——对方并未发现异常。
那影子探查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确认林中并无埋伏或陷阱后,才如同滑行般,悄无声息地飘向那块埋藏卷轴虚像的巨石。
它停在巨石前,阴影般的身体缓缓凝聚,化作一个身着暗灰色紧身衣、面容模糊的人形。正是影蚀的杀手!
杀手伸出覆盖着同样暗灰色、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皮质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巨石上摸索,很快便找到了那个石缝。当它的手指触碰到那卷轴虚像的刹那,虚像内部林守夜预设的“印记”被触发!
一段关于“葬星古脉”某处坐标的模糊信息碎片,伴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上古的苍凉剑意,瞬间传入杀手的感知!
杀手身体明显一震!显然,这“发现”让它感到意外与惊喜。它毫不犹豫,立刻取出一个刻画着繁复空间符文的黑色皮囊,手法娴熟地将那卷轴虚像装入其中,随即身形再次化为模糊的影子,朝着山外急速遁去!
“上钩了。”阴影中的林守夜,眼中寒光一闪。
他并未立刻追击。那虚像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且被他设下了距离限制。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这条“鱼”会游向哪里,又会将这份“情报”带给谁。
他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附着着一丝“灾劫剑气”特有气息的神念,如同最轻的尘埃,遥遥缀在那道急速远遁的阴影之后。
同时,他本体则悄然返回砺剑峰小院。
静室中,林守夜盘膝坐下,心神与那缕远遁的神念保持着一丝微弱的联系。他能模糊感应到,那道阴影离开九霄剑宗范围后,并未前往黑骷髅势力活跃的区域,也未径直返回暗影峡,而是在望剑城外数百里处,一头扎进了一片被称作“迷瘴泽”的、终年笼罩着有毒雾气的沼泽深处。
那缕神念在进入迷瘴泽不久后,便被一层强大的、隔绝探测的阴影结界所阻隔,联系变得极其微弱、断续。
“迷瘴泽……看来,影蚀在凌霄星域的临时联络点或安全屋,不止暗影峡一处。”林守夜心中了然。
他没有强行催动神念突破结界,以免打草惊蛇。那缕神念会在结界外自然消散,不留痕迹。
“饵已投下,鱼已咬钩,就看能引出多大的鱼了。”林守夜自语。他将目光投向“葬星古脉”的方向。黑骷髅的人,此刻想必也在那片区域焦头烂额地搜寻所谓的“上古遗宝”吧?
当影蚀的杀手,带着指向“葬星古脉”的“重磅情报”回归,而黑骷髅又恰好在同一区域大肆活动……会发生什么?
林守夜很期待。
然而,就在他以为计划顺利进行之时,静室内的空气,忽然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涟漪。
不是杀气,不是窥探,而是一种……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处、跨越了时空的、淡漠的“注视”。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林守夜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他眉心之中,那枚初步融合的“坤”之残纹,却在刚才那瞬间,微微灼热了一下。
林守夜霍然抬头,目光如电,扫视静室四周,却一无所获。
“刚才那是……”他眉头紧锁,心中升起一丝前所未有的警兆。
似乎,在他精心编织网罗,试图捕捉暗处的窥视者时,有某个更加遥远、更加难以理解的存在,也悄然投来了一瞥。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