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夜并未直接飞临九霄剑宗主峰。在距离望剑城尚有数百里的一处山涧,他停下了遁光,取出一枚得自之前某个倒霉劫修储物袋中的普通传讯符,注入一丝灵力。
符箓化作流光,飞向城中某个特定的客栈房间——那是他之前与玄诚子分别时,对方留下的一处临时联络点。
片刻后,传讯符飞回,带来玄诚子的回音,简短而清晰:“剑宗后山,听竹轩,静候道友。”
林守夜目光微闪。玄诚子果然还在望剑城,而且似乎对剑宗内部颇为熟悉。听竹轩,这名字听起来像是剑宗内部一处清静之地。
他改变形貌,化作一名面容清癯、气息在元婴中期的中年文士,混在入城的人流中,再次进入望剑城。城中的紧张气氛比之前略有缓和,但巡逻的剑宗弟子依旧不少,目光锐利。
他按照玄诚子留下的隐晦指引,并未前往山门正殿,而是绕到主峰侧后方一处较为僻静的山脚。这里有一条被竹林掩映的幽静石径,蜿蜒通向半山腰。
石径入口并无守卫,只有一层淡淡的、起到警示作用的灵力波动。林守夜收敛气息,迈步而入。竹影婆娑,清风徐来,灵气充沛而柔和,与外界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
沿着石径上行约莫一炷香时间,一座以青竹搭建、古意盎然的雅致轩阁出现在眼前。轩前有一小片空地,摆放着石桌石凳,玄诚子正坐于桌前,独自烹茶,茶香袅袅。
“林道友,别来无恙。”玄诚子抬头,面露和煦笑容,似乎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
“玄诚子道长。”林守夜拱手,在石凳上坐下,“道长在此清修,倒是好雅致。”
“贫道与剑宗一位故友有些交情,暂借此地落脚罢了。”玄诚子斟了一杯茶推过来,茶汤清澈,隐有灵光,“道友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却与剑宗的因果?”
林守夜接过茶杯,并不饮,直言道:“不错。剑碑悟道,承蒙贵宗(指剑宗)护法,林某并非知恩不图报之人。此外,也确有一事,想请教道长与剑宗。”
玄诚子看了他一眼,笑道:“道友是想问,剑宗对道友的态度?还是想问,那剑碑之中,除了‘坤’纹,是否还有其他道友感兴趣的东西?”
林守夜心中微凛,这道士果然洞察力惊人。他坦然道:“两者皆有。尤其是,林某曾在别处感知到一缕剑意,与贵宗(指剑宗)某道传承似乎有微妙相似之处,不知可否请教?”
玄诚子沉吟片刻,缓缓道:“剑宗态度,贫道不便妄言。但凌霄宗主与赵锋长老,皆非心胸狭隘、不明事理之辈。道友虽身负外道传承,引来诸多麻烦,但只要不危及剑宗根本,且自身行得正,剑宗不至于为难,甚至可能乐见其成——毕竟,多一个潜力无限的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道友所感剑意……剑宗传承万载,分支众多,流散在外的剑意传承亦不在少数。不知道友是在何处感知?具体有何特征?”
林守夜略一思索,将当初在青冥界碎片中感知到的那缕孤高绝傲、仿佛斩断一切的剑意特征,隐去具体地点,大致描述了一番。
玄诚子听罢,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石桌:“斩断一切,孤高绝傲……此等剑意,在剑宗传承中亦属极端。据贫道所知,符合此特征的,主要有两支。一支是‘绝情剑道’,讲究太上忘情,斩断尘缘,剑出无情,威力极大,但修炼者往往心性孤僻,传承稀少。另一支则更为古老神秘,名为‘斩缘剑’,传闻此剑修至极致,可斩断因果宿命,但修炼之法早已失传多年,只在古籍中有零星记载。”
“斩缘剑……”林守夜默念这个名字,心中波澜起伏。青冥界那缕剑意,是否与此有关?若真能斩断因果,是否也能斩断他如今身上缠绕的诸多麻烦丝线?
“此事,或许直接询问剑宗高层,或查阅宗门古老典籍,方能知晓更多。”玄诚子建议道,“道友若想了解,贫道或可代为引荐凌霄宗主。”
林守夜正欲答话,忽然,竹林小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九霄剑宗内门弟子服饰的黑衣少年,正沿着石径快步走来,正是陈凡。他气息比之前凝实了许多,眼神明亮,显然在剑宗修行获益匪浅。
陈凡看到林守夜,明显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晚辈陈凡,见过前辈!多谢前辈当日登梯相助之恩!”他语气真诚,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
林守夜微微颔首:“是你自己意志坚定,与我无关。”他目光在陈凡身上扫过,青紫色的气运华盖比之前更加凝实、壮大,隐隐有龙吟虎啸之象,果然是一飞冲天之势。
陈凡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正色道:“前辈,赵锋长老知晓前辈入山,命晚辈前来,请前辈前往‘砺剑峰’一叙。”
赵锋?林守夜与玄诚子对视一眼。这位执法长老主动相邀,是何用意?
玄诚子微微点头,示意无妨。
“带路吧。”林守夜起身。
陈凡恭敬应诺,在前引路。三人离开听竹轩,沿着另一条更加险峻陡峭的山道,向着主峰旁一座形似利剑、锋芒毕露的侧峰行去。
砺剑峰,乃是九霄剑宗执法堂所在,亦是赵锋平日清修理事之地。峰上建筑简朴冷硬,处处透着肃杀与规矩。
在一间宽敞、除了一桌一椅一剑架外别无他物的石室中,林守夜再次见到了面容冷峻的赵锋。
赵锋挥手让陈凡退下,石室中只剩下他与林守夜二人。
“林守夜,”赵锋开门见山,目光如剑,“邓丽雅潜入境地行刺之事,宗门已查明,确系其个人所为,与你无关。通缉令已发,但她藏匿手段高明,短期内恐难缉拿。”
林守夜点头:“多谢长老告知。”
“此番请你来,非为此事。”赵锋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盯住他,“你以匿名之法,引黑骷髅势力探查葬星古脉与暗影峡,意欲何为?祸水东引,扰乱凌霄星域秩序,此非正道所为。”
果然瞒不过剑宗耳目。林守夜神色不变:“赵长老明鉴。林某遭多方追杀,不过是为求自保,稍作反击罢了。至于扰乱秩序……黑骷髅、影蚀之流,本就不是秩序之内,何谈扰乱?”
赵锋冷哼一声,却也未再深究此事,显然也默认了黑骷髅等势力的非正义性。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既登顶试剑梯,引动剑碑,也算与剑宗有缘。宗主有言,若你愿以客卿身份暂留剑宗,宗门可为你提供一定庇护,并允许你查阅部分非核心典籍,包括……一些关于古老剑意传承的记载。”
客卿?庇护?查阅典籍?
林守夜心中一动。这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剑宗这是在主动示好,还是另有考量?
“条件?”林守夜问道。
“需立下心魔誓言,不得做有损剑宗利益之事。必要时,需为剑宗出手一次。客卿期限,暂定十年。”赵锋言简意赅。
十年,一次出手。换取相对安全的修炼环境,以及可能找到“斩缘剑”线索的机会。
林守夜沉吟。这无疑是一个极具诱惑的选择,能让他暂时摆脱被四处追杀的窘境,安心提升实力。但同样,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与剑宗绑定。
“我需要考虑。”林守夜并未立刻答应。
赵锋似乎早有预料,也不强求:“三日之内,给我答复。这期间,你可暂居砺剑峰客舍。”他顿了顿,补充道,“陈凡那孩子,对你很是崇敬。你若留下,他可常来请教。”
这算是……额外的人情牌?
林守夜看了一眼赵锋冷峻却并非全然无情的面孔,拱手道:“多谢长老,林某先行告退。”
走出石室,陈凡果然等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迎上。
林守夜看着眼前这气运鼎盛的少年,又想到赵锋的话,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留在剑宗,并非坏事。
至少,在弄清“斩缘剑”与自身因果之前,这里会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而暗处的敌人,想必也会因此,更加投鼠忌器。
明与暗,庇护与束缚,机缘与因果,在此刻交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