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混乱与喧嚣,如同潮水般被茂密的山林迅速吞没。姜眠搀扶着陆深,不敢有丝毫停留,凭借着来时的记忆和星火令微弱的方位指引,在漆黑的林间艰难穿行。
陆深的伤势极重,气息紊乱,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姜眠身上。他紧闭着双唇,额角不断渗出冷汗,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是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身体,配合着姜眠的步伐。
姜眠心中焦急万分,她能感觉到陆深体内的灵力如同溃堤的江河般难以凝聚,那强行催动秘法以及硬抗山魄爆发的反噬,几乎动摇了他的根基。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他疗伤!
她不敢回铸魂坊。黑风寨发生如此巨变,百炼商行和万影阁的残余势力很可能狗急跳墙,铸魂坊此刻未必安全,更不能将麻烦引回去。
星火令在怀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指引着东南方向。那下一个“歌声”的感应,在经历了山魄事件的冲击后,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平和气息。
“坚持住,陆深,我们就快到了……”姜眠一边奋力支撑着他前行,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鼓励,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的灵力也消耗巨大,全凭一股意念支撑。
不知走了多久,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林间的黑暗开始褪去。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线穿透枝叶,照亮前路时,姜眠终于看到,在群山环抱之中,一片开阔的谷地出现在眼前。
谷地中,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两岸是开垦整齐的田地,种植着金黄的稻谷和碧绿的蔬菜。更远处,几十栋竹木结构的屋舍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隐约传来鸡鸣犬吠之声,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景象。
与金鸣镇的金属铿锵、黑风寨的凶煞压抑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生机与安宁。
而星火令的指引,以及姜眠脑海中那“歌声”的回响,都明确地指向了这个村落。那“歌声”不再是急切或痛苦,而是如同溪流潺潺、风吹稻浪般自然舒缓。
“到了……我们到了……”姜眠心中一松,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带着陆深一起摔倒。
她咬紧牙关,稳住身形,搀扶着陆深,一步步朝着村口走去。
村口立着一座简单的竹制牌楼,上面挂着一块木匾,刻着“桑禾村”三个字。字迹朴拙,却透着一种扎根泥土的坚韧。
此时天色尚早,村中已有早起的村民在田间忙碌,或是提着水桶在溪边取水。他们看到相互搀扶、衣衫破损、满身狼狈的姜眠和陆深,都露出了惊讶和好奇的神色,但眼神大多淳朴善良,并无恶意。
一位正在溪边清洗农具的老者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打量了他们一番,尤其是看到陆深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眉头微蹙,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话语问道:“后生,女娃,你们这是咋了?从哪儿来?遇上啥事了?”
姜眠强撑着精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老伯,我们……我们是行路的,途中遇到了野兽,我兄长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能否……能否在贵村借个地方,让他稍作歇息?”
她不敢透露太多,只编造了一个最寻常的理由。
老者看着陆深那明显不是普通野兽所能造成的伤势(内息紊乱,灵力波动微弱),又看了看姜眠虽然狼狈却清澈焦急的眼神,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跟我来吧,村里有空着的旧屋,虽然简陋,遮风避雨还行。”
“多谢老伯!”姜眠连忙道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老者招呼旁边一个半大的小子:“石头,去跟你阿娘说一声,有客人需要安置,把村尾那间闲置的竹屋收拾一下,再烧点热水过来。”
叫石头的少年好奇地看了姜眠和陆深一眼,响亮地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开了。
老者则上前,帮着姜眠一起搀扶住陆深,朝着村尾走去。老人的手粗糙有力,分担了姜眠大部分的压力。
村尾果然有一间独立的竹屋,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石头和他母亲——一位面容慈祥的妇人——已经等在那里,床上铺好了干净的稻草和粗布床单,桌上放着一罐冒着热气的清水。
“快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妇人连忙上前帮忙。
几人合力将陆深小心地安置在床上。一躺下,陆深便彻底失去了意识,眉头依旧紧锁着,呼吸微弱。
姜眠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者探了探陆深的脉搏,眉头皱得更紧:“这后生伤得很重啊,气息乱得像一团麻……普通的草药怕是没什么用。”
妇人看着姜眠苍白的脸和眼中的血丝,柔声道:“姑娘,你也累坏了吧?先喝口水,歇一歇。我让石头去请村里的木婆婆来看看,她懂些祖上传下来的调理法子,或许能帮上忙。”
木婆婆?姜眠心中一动,星火令在此地的感应,似乎与这位“木婆婆”隐隐相关。
“多谢大娘!”她再次感激道。
妇人摆摆手,示意石头快去。老者也道:“你们先安心住下,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们桑禾村虽然不富裕,但一顿饭食还是供得起的。”
淳朴的善意,如同甘泉,滋润着姜眠几近干涸的心田。她看着床上昏迷的陆深,又看了看这间简陋却温暖的竹屋,以及窗外那宁静的田园景象,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这里,或许就是他们急需的避风港。
(第七十八章完)
姜眠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握着陆深冰凉的手,将老者留下的一碗温水,小心地、一点点喂进他干裂的唇间。窗外,阳光正好,洒在金色的稻浪上,远处传来孩童嬉戏的笑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充满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