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18天了】
午后两点二十分,秀知院学园体育馆。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窗,在体育馆内的篮球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距离竞选演讲正式开始还有四十分钟,但场馆内的空气已然不同。
不再是平日体育课上的汗水和活力气息,而是弥漫着一种庄重又略带焦灼的选举氛围。
巨大的空间被整齐排列的折叠椅填满,纵贯南北,一直延伸到最前方的舞台下方,只留下了中间的过道
而在头顶,所有的照明灯组全部开启,散发出明亮却不刺眼的白光,将场馆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
舞台上方,巨大的背景屏幕已经点亮,呈现出秀知院学院的校徽下方是简洁的“学生会会长选举演说”字样。
舞台中央,立着一个专门设置的演讲台,原木材质,打磨得光洁如新,正面垂挂着带有精致校徽刺绣的紫色绒布条,彰显着此次选举的正式与权威。
几名别着“选举管理委员会”绿色袖章的学生干部正进行着最后的检查工作,他们的身影在空旷的座位间穿梭,显得格外忙碌和认真。
一人站在舞台中央,先是用手指轻触麦克风,随后是对着立式麦克风反复试音:“喂,喂……测试,一、二、三……低音测试……”
声音通过遍布场馆各处的音响清晰地传递出来,音量被仔细调整到既能覆盖全场又不至于产生刺耳回响的程度。
另一人则沿着过道行走,手持一卷长长的清单,仔细检查着每一排座椅的对齐程度,偶尔弯腰将某把略微歪斜的椅子扶正,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还有人不厌其烦地检查着连接电脑和背景屏幕的各类线缆,确保万无一失,甚至用绝缘胶带将散落的线路再次固定;
另一人则操作着电脑,最后一次确认丰川柒月提前提交的演讲ppt能够流畅播放,每一页动画切换都精准无误,他的眼镜片上反射着快速切换的幻灯片光影时不时还回过头去看向大屏幕。
这一项倒是只有柒月特有,毕竟柒月的名声在外,人缘在外。
甚至有人拿着扫帚和畚箕,仔细地将本就干净得反光的地面再次清扫,确保没有任何纸屑或杂物会影响这场合的严肃性。
至于收场之后的垃圾清理,那是下一任学生会长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仿佛在准备一场庄严的仪式。
“为了推荐名额,这些都不算什么。”
看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能找到人也是花费了我们校长先生一点手段的。
一切都井然有序,一丝不苟,等待着主角们的登场和观众的涌入。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抛光剂的味道,混合着“期待”的味道。
与此同时,在体育馆侧后方一个充当临时准备室的小仓库里,气氛则是另一种基调。
时间接近两点半,演讲开始前约半小时。
狭小的空间里堆放着一些闲置的体育器材
几个略显瘪气的篮球、一筐磨损的排球、几副羽毛球网柱,角落里还叠放着几块体操垫,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橡胶和旧木头的混合味道。
一束阳光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清晰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白银御行站在光线边缘,深呼吸,试图平复那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能感觉到手心在微微出汗,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太阳穴处血管的搏动。
校服下的衬衫可能已经湿了一小片,紧贴着后背。
尽管经历了地狱般的特训,尽管手握优势数据,但临上场前的紧张感依旧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的指尖有些发凉。
他无意识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裤缝,那里藏着一份被他捏得有些发软的演讲稿提纲
虽然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早已烂熟于心。
藤原千花靠在一个叠放起来的体操垫上,垫子因为她靠上去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份她引以为傲的、针对他们年级的调查报告,纸张的边缘因为她无意识的捏握而显得有些卷曲。
此刻的她,脸上竟少见地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笑跳脱,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正经和可靠。
她用手指点着报告上用荧光笔标亮的数据,语气肯定地对白银说
“看这里,看这里,白银同学!我们年级,已经有足足九成的票明确表示支持我们了!这个优势非常大,几乎是压倒性的!所以真的不用这么紧张啦!”
她试图用确凿的数字给白银注入信心,虽然从白银依旧紧绷的侧脸来看,效果似乎有限。
她的脚边,放着她的手提包,拉链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露出一叠备用资料和……一副似乎是用来庆祝的彩炮?
四宫辉夜则安静地站在稍远处的阴影里,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姿态优雅得如同古典雕塑。
她酒红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紧张或激动,仿佛外面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有极细微的观察者才能发现,她那长而密的睫毛,每隔一段时间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泄露出一丝并非绝对平静的内心。
她的沉稳本身,就像一枚定海神针,无形中安抚着周围的空气。
她偶尔会抬眼看向白银,目光在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停留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丰川柒月背靠着墙壁,正好背对着那扇高窗,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身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朦胧。
他的校服外套扣得整整齐齐,上上下下都透露着整齐的感觉。
他看着明显紧张的白银御行,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老父亲”般的温和与了然。
他没有重复藤原的数据安慰,而是用一种更沉静、更深入内心的语气开口,声音在狭小的、充满尘埃的安静空间里格外清晰:
“白银,”他省去了“同学”二字,在这个关键时刻显得更加亲近和郑重,
“记得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因为那份数据,也不是因为我的演讲或者四宫的分析,更不是因为藤原的海报。”
他的目光直视着白银,带着一种深切的信任,
“是因为你。因为你想要改变,因为你愿意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去争取,因为你值得站上那个位置。”
他微微侧头,示意体育馆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工作人员测试麦克风的细小回声,
“外面那些人,他们等待的不是一个完美的演说家,而是一个他们愿意相信、愿意跟随的会长。
把你这些日子准备的东西,把你心里所想的东西,真诚地、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们看,就够了。”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白银的心上,也悄然回荡在辉夜的耳边。
这种相互信任、相互依靠、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全力以赴的氛围,再一次无声地浸润着辉夜的心湖。
她看着柒月沉稳的侧脸,看着他眼神里的肯定;
再看向白银,看着他逐渐因这番话而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的指尖逐渐平稳、眼神重新凝聚起锐利而坚定的光芒。
她微微移开视线,垂下眼帘,但紧绷的嘴角变得柔和,交叠在身前的手指,放松了些许。
而与仓库内逐渐凝聚起来的沉静而有力的气势相比,站在体育馆另一侧后门处的几位二年级竞选者及其团队,则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肉眼可见的焦虑和阴霾所笼罩。
他们没有藤原千花那样庞大而高效、足以渗透每个班级的情报网络和精准的数据支持,
没有丰川柒月那样能统筹全局、稳定军心、关键时刻能一锤定音的核心人物,
甚至,连竞选者本人的演讲水平、决策构思和临场心态,在与白银御行的对比下,也显得相形见绌。
那位候选者学长正紧张地来回踱步,步速很快,时不时从口袋里掏出已经被捏得有些发皱、边缘破损的演讲稿,嘴唇急速翕动,无声地反复背诵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甚至需要时不时推一下眼镜,因为鼻梁上的汗水让眼镜不断下滑。
另一位助选者则脸色发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有些放空,望着天花板某处,仿佛已经预见到了结局,
竞选者的支持者们围在一旁,试图说些鼓励的话,但话语听起来干巴巴的,连他们自己似乎都无法相信。
他们并非没有努力,也准备了演讲稿,设计了竞选口号,但一种无力感和巨大的压力深深地按住了他们。
他们能感受到那种鸿沟般的差距,不仅仅是在支持率上,更是在整个团队的精气神、后勤保障、准备工作的精细程度和对学生需求的精准把握上。
最初的竞争心态,在意识到这种全方位的差距后,在巨大的压力下,已经逐渐转变为
“完成一次不错的演讲,尽可能积攒一些人气和个人形象分”的务实或者说无奈的想法。
毕竟,即使竞选失败,学生会成员最终是由新任学生会长选取的,如果演讲表现良好,给会长留下好印象,或许仍有进入学生会的机会。
但这最后一点希望,在对面那支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团队面前,也显得如此渺茫和不确定。
箭已搭在弦上,他们失去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向那个灯光璀璨的舞台。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三个年级将近六百名学生们开始陆续入场。
嘈杂的脚步声、交谈声、寻找座位的呼唤声逐渐由小变大,最终汇成一片低沉的声浪,填满了体育馆巨大的穹顶空间。
各个年级的学生按照引导员的指示,找到自己的区域坐下,如同溪流汇入预设的河床。
嗡嗡的议论声汇聚成一片持续的背景音,其中夹杂着对竞选结果的猜测、对演讲的期待,
不过大部分也只是单纯的闲聊,因为这场竞选,他们今天只需要上半天的课程,可以说是可喜可贺。
所有人都穿着笔挺的校服,整个场面显得格外正式。
“差不多可以准备出场了。”
一名戴着绿色袖章、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轻轻推开仓库门,压低声音通知白银团队,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快速扫过,像是在确认最后的状态。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
白银御行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仓库里灰尘的味道,他用力点了点头,最后一个深呼吸,将所有的紧张都压进心底。
柒月走上前,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沉稳。
辉夜露出微微笑容,酒红色的眼眸里传递出无声的“顺利”的祝愿。
藤原千花则握紧小拳头,脸上绽放出充满活力的笑容,用口型清晰地比出:“加——油——!”
他们推开仓库门,走向通往后台的通道。
无独有偶,另一队竞选团队也从对面的通道走了出来。
两支队伍在通往舞台的入口处,完成了一次短暂的、沉默的、气氛迥异的集体亮相。
对比是如此鲜明,近乎残酷。
一边是白银御行眼神坚定,原本的紧张化作了眼角的锐利感,身姿挺拔,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丰川柒月从容不迫,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自信弧度,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团队,带着一种大局在握的坦然;
四宫辉夜清冷自持,仪态无可挑剔,仿佛不是来参加竞选,而是来莅临指导,自带一种无形的气场;
藤原千花活力满满,眼神里充满期待和兴奋,口袋里塞了个拉炮,仿佛即将开始的是一场有趣的庆典。
整个团队散发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强大气场,仿佛有形的光环笼罩着他们。
而另一边,两位二年级学长神色紧绷,眼神闪烁,透露着不安与勉强,甚至不敢与白银他们对视;
团队成员也大多垂头丧气,或目光游移,缺乏生气,整个团队像是被一层灰色的薄雾所笼罩,显得松散而信心不足。
就连角落里正在核对流程单的一位选举管理委员会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侧头,对同伴低声感叹
“两队人这精神面貌……还没上台,感觉差距就已经出来了啊……”
新闻部一位以嗓音清亮、语速流畅着称的播音员学姐已经站在台侧候场。
她穿着合体的校服裙装,妆容精致,手持流程卡,向双方最后确认演讲顺序
先是所有助选者依次上台进行应援演讲,然后是两位会长候选人本人的竞选演说。
后台的气氛瞬间更加凝重,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第一位上台的,是二年级团队的一位助选者,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的男生。
他的演讲流畅却略显冗长,内容多是泛泛而谈的支持和鼓励,
“经验丰富”、“稳健可靠”、“团结一致”等词语反复出现,却缺乏具体细节和实质性的冲击力,更像是一篇辞藻华丽的空洞赞歌。
台下观众的注意力开始有些涣散,甚至有人开始低声交谈、翻阅手中的宣传单,或者掩饰地打哈欠。
掌声在他结束时响起,礼貌但稀疏,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
当这位助选者终于结束演讲,收好稿纸,略带紧张地鞠躬下台时,主持人清晰悦耳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接下来,是白银御行同学的应援演说。有请——丰川柒月同学。”
台下响起一阵礼貌性的掌声,还夹杂着一些尚未从昏昏欲睡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的懒散,以及几声下意识的哈欠余音。
柒月整理了一下并没有褶皱的校服外套领口,神色平静地与下台的那位助选者交错而过,甚至对那位面色讪讪的学长礼貌性地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舞台。
就在他刚从后台阴影处走上灯光汇聚的前台,甚至还未完全站定在演讲台之后时,台下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泛起了涟漪!
“是丰川君!”
“哇!他真的来做应援演讲了!”
“初等部时的那个学生会长啊……超级厉害的!”
“听说他不参加竞选,结果是来帮人竞选的啊……”
与刚才昏昏欲睡的状态完全不同,细碎的议论声和带着惊喜与期待的感叹声从台下各处响起,如同逐渐涌起的潮水。
尤其是低年级区域,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毕竟这里的大部分低年级学生是见过柒月在另一个学段担任会长的姿态。
当柒月从容地走到演讲台后,站稳脚跟,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时,一些眼尖的同学立刻发现
他双手空空,并没有携带任何演讲稿或提示卡片!这份与刚才学长相比的自信姿态再次引来了小小的骚动。
柒月目光扫过台下,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微微一笑,决定临场增加一点小互动,以便将大家被之前冗长演讲所分散的注意力彻底、迅速地拉回来。
他没有立刻开始正式演讲,而是先轻松地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开,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调侃
“看来大家午休刚结束,还有点困?希望我的声音不会成为新的催眠曲。”
一句略带自嘲的玩笑,瞬间让台下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和放松的气息,许多人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地吸引了过来,会场的气氛明显活跃了不少。
工作人员显然是提前精心演练过无数遍,立刻将他ppt的第一页投上了大屏幕
那是一片纯粹的黑色背景,上面只有一个简洁的白色光标在闪烁,充满了科技感和悬念感,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抓住这个时机,柒月才正式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微微鞠躬,动作流畅而优雅
“我是负责白银御行会长候补进行应援演讲的丰川柒月。”
直起身,继续说道,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
“大家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