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今天走这样早？”
露露莎斜倚在门框边，指尖轻叩着门板，含笑望着正在整理文件的秦书。
秦书手中动作未停，只是略抬了抬眉梢：“到点下班，自然该走了。”
“到点下班？”露露莎将这个词在唇齿间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只是来军校挂个职，你以前可不会计较这些的好吧”
以前确实不必计较。
若不去军区，她便在军校带教。
一天只排两节课，因此余下的时间她都会待在训练场。
但是今天不一样，秦书被明确下令要去相亲。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改日再约。”
秦书起身，将那支古董钢笔搁在金属桌面上，“明天的作战会议，别迟到。”
露露莎嘴角微抽：“难得您还记得提醒我。”
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响，“行吧，那就去一趟，省得议会那群人又嚼舌根，说我们第七军区太清闲。”
她嗤笑一声，“不过是抽签分到了和平辖区，他们倒眼红上了。”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
秦书随手拨了下垂落的发丝，刚沐浴过的红发蓬松微卷，如火焰般垂落至腰际，在舰舱的冷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清闲日子没几天了。”
“什么意思？”
秦书将脉冲手枪滑入腿侧的枪套，迈步向外走去：“明天你就知道了。”
舱门感应开启，她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先走一步。”
她步伐迅捷，带起的气流掠过脸颊，飞扬的红发短暂地散开，露出一张轮廓锋利的东方面孔。
眉骨凌厉，眼尾微挑，却因眸色沉静而敛去了几分锐气。
露露莎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怔了怔，“什么事啊不能现在说，这么神秘......”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秦书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走廊尽头。
军校大楼底层的悬浮车旁，一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军官正静候着。
见到秦书走来，他挺直脊背，右手握拳抵在左胸，行了一个标准的星际舰队礼。
“少将。”
秦书略一颔首，刚踏入悬浮车的舱门，全息投影便自动弹出了通讯请求。
接通后，光幕中浮现出一张与她有着同样火红发色的面孔。
只是那张脸轮廓分明，高耸的颧骨、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典型的欧罗巴血统特征。
对面那人正是秦书的父亲，罗伊斯·冯·克莱因。
罗伊斯·冯·克莱因，第五军区上将。
二十余年前在某次跨星系巡航时邂逅了一位貌美的东方女子，让这位将军瞬间沦陷，两人迅速走到一起。
意外的是，在一次他被紧急调往边境平叛期间，他的爱人突然消失了。
罗伊斯从未放弃寻找妻子的踪迹，直到五年前，情报部门终于在某颗边缘行星上发现了一个红发少女。
那如火焰般耀眼的发色，搭配着极具东方特色的眉眼轮廓，任谁都能一眼认出这是罗伊斯的孩子。
就这样，秦书被接回了帝国的中央星域。
在经历了严苛的军校训练后，她仅用两年就以同期第一的成绩毕业。
凭借在实战演习中展现出的卓越战术天赋，以及数次随父出征积累的战场经验，直接被授予少将衔。
且抽中了以资源富饶、局势稳定着称的“黄金辖区”——第七军区。
在这样的待遇，在帝国绝无仅有。
当然，军部私下不乏闲言碎语，谁都说这是罗伊斯上将暗中运作的结果。
“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次会面。”罗伊斯开门见山，全息投影中的眉头微微蹙起。
秦书凝视着光幕中的男人，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罗伊斯虽是上将，却与那些粗犷的军区统领截然不同，他长的格外英俊。
但相同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倨傲。
五六年前当他第一眼看见秦书时，眼底没有惊喜，只有冰冷的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未能见到预期之人的愠怒。
就像此刻，他端坐在办公桌后，神色疏离，仿佛他们之间永远只有公事可谈。
“据我所知，我今天只需要和那位先生见一面。”
父女之间没有太多温情，对话更像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
事实上，他们的关系也的确如此。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罗伊斯的手指在光幕上划过，调出一份加密档案发给她，“让他娶你。这对你，对我，都有利。”
秦书进入军校是他的安排，升入军区也如传闻所言，全凭罗伊斯安排。
这种单方面的掌控与服从，渗透进他们的每一次交谈。
现在，连她的婚姻，也必须服从他的安排。
“是么？”
秦书侧首望向舷窗外，霓虹闪烁的立体都市在悬浮车下方急速后退，“什么人物能让第五军区上将如此重视？”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罗伊斯的声音强硬，“皇室对他很重视，你只需要执行我的命令。”
通讯戛然而止。
悬浮车停泊在一座悬浮餐厅的接驳平台。
整座“天穹之翼”餐厅今日停止营业，入口处两列身着暗纹制服的侍从如仪仗队般肃立。
她刚踏出舱门，为首的管家便躬身引路：“少将，请随我来。”
穿过全息水幕构成的廊道后，侍从们默契地退至门外。
餐厅主管为她拉开主座，水晶桌面倒映着穹顶的人造星河。
“请您稍候。”
随即消失在自动闭合的门外。
秦书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
餐厅的装潢与军区食堂截然不同。
没有冷冰冰的合金墙壁和棱角分明的照明系统，取而代之的是悬浮花台上盛放的各色星际花卉。
那些经过基因改良的异星植物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长官，请进。”
自动门滑开的轻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秦书微微侧首，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男人身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短发如墨，那双冷冽的眼不偏不倚的盯着她。
走的近了，她那一头火红的头发便好似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少将，幸会。”
她依然保持着慵懒的坐姿，而高大的男人已经在她对面落座。
被西装裤包裹的双腿因跷二郎腿的动作显出肌肉线条，骨节崚嶒的手随意搭在腿上。
“塞壬·克罗诺斯，我的名字”
如果说罗伊斯是在一众西方长相中勾眼的英俊，那么塞壬的存在则近乎神迹。
秦书垂眸啜饮餐前酒时忽然想到，或许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这种美。
他的面容完美得不似凡人，更像是某个高等文明精心雕琢的生化艺术品。
塞壬纵容着她的审视，甚至用更露骨的目光回敬。
直到悬浮餐台无声滑入两人之间，秦书才借机移开了视线。
“长官应当知道我们这次见面的意义吧？”
虽然塞壬的军衔未明，但餐厅外那些毕恭毕敬的侍卫，以及罗伊斯罕见的紧张态度，都昭示着对方非同寻常的地位。
塞壬的目光落在她唇畔。
唇边的笑意让她的面容生动起来，说话间贝齿若隐若现。
“当然。”他道。
她颔首，刀尖轻巧地分割着盘中的合成牛排：“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
“罗伊斯上将希望我能与您缔结婚约，不知您意下如何？”
她的用词恭敬得体，却带着事不关己的随意，仿佛只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塞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就移开。
她很放松。
“叫我塞壬就好。”
“我研读过少将的所有作战记录，”冰蓝色的瞳孔映着餐厅的暖光，竟显出几分温度，“不只是我，皇室对少将的评价同样极高。能与你缔结婚约，是我的荣幸。”
看来事先有沟通过，答应得这般爽快。
秦书推开餐盘，金属与陶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她向对面伸出手，掌心朝上：“那明天去办手续吧，塞壬。”
那只手如同她的红发般灼人，指腹残留着常年握枪的薄茧。
两只相触的手离开时，她的指尖微微划过他的掌心，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这算是个轻佻的举动。
他低头看去时，女人面色如常。
会面不过十七分钟。
自动门映出她离去的背影，塞壬才缓缓起身。
他垂眸扫过她吃过几口的分子料理，随即也离开了。
露露莎刚踏入第七军区太空港的接驳通道，就看见秦书的私人穿梭艇正缓缓关闭引擎。
离子尾焰在月白色的人造大气中渐渐消散，映照着年轻少将标志性的红发。
“你几个小时前不还着急赶着去做什么。怎么突然回军区了？”
穹顶模拟的夜色已深，秦书倚在舱门边，作战服领口微微敞开。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你不是明天还有战术分析课，怎么回军区了？”
“哈！”露露莎抱起双臂，“这不是不放心嘛，回来看看。”
“哦，这样啊。在银河系最安稳的辖区，还能遇到如此尽职的大校，那真是我们第七军区的荣幸啊。”
她突然倾身，红发垂落，“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校是不想参加明天的会议呢。”
露露莎的脊背微微绷直，战术靴跟下意识并拢：“怎么可能！”
她干笑两声，“去的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