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没有任何隐藏的阵法、禁制或监视手段后,陈平才真正放下心来。
他于厅堂的石椅上落座,指尖在冰凉的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笃、笃、笃……”
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厅堂内回荡,如同他此刻正在飞速运转的思绪。
周明远临行前的忠告,再次于心头浮现。
李家的野心勃勃,王家的笑里藏刀,韩家的明哲保身。
陈平心中清楚,这些标签,终究还是过于笼统了。
一个能在此地盘踞上百年的修仙家族,其内部的盘根错节,高层的行事风格,绝非三言两语便可以简单概括。
周师兄在这里待了数十年,或许早已习惯了这种格局,但对自己而言,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深知,若想在这落月坊市安稳修行,甚至是从中捞取些许好处,就必须亲自去探一探这坊市的虚实。
闭门造车,只会让他成为一个被三大家族架空的聋子和瞎子,任人摆布。
想到这里,陈平停止了敲击。
他站起身,略作思忖,体内的灵力便按照《敛息诀》的法门,悄然运转。
很快,他身上那属于筑基初期修士的灵力波动,便被缓缓收敛、压缩,最终稳定在了炼气七层的样子。
这等修为,在坊市中足以让绝大多数修士不敢轻易招惹,却又不至于像筑基修士那般,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做完这一切,陈平才缓步走出梧桐居。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就像一个初到此地,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散修,信步走在坊市宽阔的青石街道上。
他先是来到了坊市的东区。
按照周明远的介绍,这里是丹药、符箓、灵植等消耗品店铺的聚集地。
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往来的修士摩肩接踵,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一派繁荣景象。
陈平的目光,很快被一家名为“百草堂”的店铺所吸引。
这家店铺的门面不大,在周围动辄两三层高的阁楼映衬下,甚至显得有些朴素。但店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门楣上的牌匾虽有些年头,却擦拭得一尘不染。
他缓步走了进去。
店内的空间同样不大,但各类灵谷、灵药分门别类,摆放得井井有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药香。
一位须发半白,身穿灰色布衣的老修士,正坐在柜台后,手持一枚玉简,看得十分专注。
见到陈平进来,他立刻放下玉简,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起身相迎。
“这位道友,想看些什么?本店灵谷、灵药,皆是自家灵田出产,品质上乘,价格公道。”
态度不卑不亢,透着一股老店的从容。
陈平随意问了几种常见一阶灵药的价格,又拿起一袋灵谷看了看成色。
果然如对方所言,品质皆是不俗,价格也比宗门庶物殿略低一成。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店铺牌匾的角落。
那里,清晰地刻着一个古朴的“韩”字徽记。
心中了然。
陈平没有购买任何东西,只是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百草堂。
与百草堂相隔不过数十步,便是一座高达三层的宏伟阁楼。
“珍符阁”。
飞檐斗拱,气派非凡,门前车水马龙,进出的修士络绎不绝,与朴实的百草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平在门外驻足,目光投向阁楼二层临窗的位置。
一位身段窈窕、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修,正巧笑嫣然地招待着一位看起来颇为难缠的客人。
那客人似乎对符箓的威力有所不满,言辞激烈。
但那女修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急不躁,三言两语之间,便轻易化解了客人的刁难,甚至还顺势多卖出了几张配套的防御符箓。
那行云流水般的手腕,让陈平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待那客人心满意足地离去,女修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地收敛了几分,转身吩咐侍女时,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锐利,并未逃过陈平的观察。
这王家,确实不简单。
他没有走进珍符阁,而是转身,朝着坊市的西区行去。
西区是法器、材料的市场,与东区的井然有序不同,这里明显要嘈杂混乱得多,除了固定的店铺,道路两旁还有许多散修摆的地摊。
空气中,弥漫着妖兽皮骨的腥气与矿石的土石气息。
陈平的脚步,忽然在一处地摊前停下。
只见几名身穿统一黑衣,胸口绣着一个金色“李”字的年轻修士,正将一个摊位团团围住。
“这块赤铜,我家少主看上了,五十块灵石,卖不卖?”为首那名李家修士言语间满是傲气,仿佛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
那摊主不过炼气四五层的修为,闻言脸色涨得通红,争辩道:“这位道友,我这赤铜品质上佳,至少也值八十灵石……”
他本来老远看到这几个煞星走来,便想收拾东西跑路,奈何还是慢了一步,被逮了个正着。
“啰嗦!”
另一名李家修士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直接将一个装着灵石的小袋子丢在摊上,伸手便将那块赤铜拿了过来。
“给你五十,是给你脸面,别不识抬举!”
周围的散修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却都只是远远地看着,显然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甚至有不少人悄悄收起了自己的摊位,生怕惹祸上身。
在周遭修士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中,那几名李家修士扬长而去,只留下那摊主敢怒不敢言,死死攥着拳头。
陈平将这一幕从头到尾尽收眼底,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李家的作风,果然霸道。
一圈逛下来,坊市的大致布局、物价水平,以及三大家族各自的行事风格,陈平心中已然有了一本清晰的账。
此地的资源,品阶普遍不高,多以一阶的材料、丹药为主。
偶尔有几件二阶的宝物,也都被各大店铺当做镇店之宝,束之高阁,标上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天价,以充门面。
对于他而言,吸引力着实有限。
但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水浅,意味着王八少。
陈平心中有了计较,没有再过多停留,转身返回梧桐居。
回到那座雅致的小楼,他还是没有修炼而是走到厅堂,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周明远临行前留下的一套茶具,以及一小罐不知名的灵茶,不急不缓地为自己泡上了一壶。
茶香袅袅,在清冷的厅堂内弥漫开来。
陈平为自己斟上一杯,端起茶杯,走到窗前,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那片繁华而又暗流涌动的坊市。
他知道,自己这位新任的驻守使已经到来,三大家族的消息,怕是比谁都灵通。
接下来,就看谁会第一个登门拜访了。
他将杯中的灵茶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