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耳边便传来一声“哗啦”的清响,紧接着便是赤足踏上岸边岩石、水珠滴落的细微声响。
显然是她已经离开了魂泉。
他心下焦急,腰身半直,正欲起身,那道清冷的声音有些急促的再度传来。
“坐下!”
这一声,实在让他没忍住地低声嘟囔了一句。
“怎么总叫我坐下啊……”
语气中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抱怨与委屈,但身体还是顺从地依言坐了回去,不敢动弹。
岸上,降灵指尖灵力骤凝,一道温和的灵力霎时流转周身,身上的水珠瞬间蒸腾为氤氲白汽。
抬手轻勾,置于岸边地面上的乾坤袋立时自行飞入她手中,正欲从中取出一套新的衣物,恰巧听见他那句不满的嘀咕。
动作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状若无事地淡然道。
“你没穿衣服。”
啊!?
他猛地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窘境——
那他期间几次起身之际,她……岂不是……全看见了……!?
顿觉脸颊、耳后一片滚烫。
紧接着,便传来一阵窸窣轻柔的穿衣声自岸边传来,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令他坐立难安。
不消片刻,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起身穿衣吧。”
闻言,他却僵在原地,一时迟疑着开口。
“那……那……你……”
“我背过身了,出来吧。”
她回应的快速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他这才抬手取下那蒙眼的布条,视线恢复的刹那,便下意识地看向她立于岸边的背影——
果然已经背过身子,且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云霓紫绡裙。
他看着那身虽还是紫色,但显然和之前不是同一件的衣裙,不由心念一动——
先前那身衣衫……莫非被我脱下来过,她便不再穿了?
思绪终止,他抬手挥出一道灵力,那件被刘生随手扔在一边的破损衣袍立时被他摄入手中。
只见那身袍服上肩膀及下摆均被利刃划开,破口醒目,无法再穿。
忽而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之前还送了自己一件墨玉凝晖衫……
心念电转间,空间袋便飞入他掌心,正欲取出,却倏地想起不恶当时的话,动作不由一顿,带着几分迟疑开口相问。
“不恶说……你时常化作男子模样,那你送我的那件衣袍……莫非也是你……昔日穿过的?”
话落,他明显的看见她背影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虽未回头,但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她声线中多了一丝慌乱。
“此刻我身上……并未带全新的男子衣袍,那一件,的确曾穿过,但……”
话落,她略一停顿,似在斟酌用词。
“但只穿过一……披过半日,且已用灵力涤净干净。”
又沉默一瞬,复又开口道。
“你若仍是介意,也可以还……”
生怕她误会,他急忙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不是!我不介意!我是怕你……怕你会觉得……不便……”
她淡淡地截断了他的解释,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一件外袍而已。”
外袍而已?
她说得这般轻描淡写……莫非以前也曾这样赠衣给其他男子?
“你之前……也给过别人衣服?”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让她一怔,完全没料到他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下意识地疑惑转身。
此刻,他正微微垂首系着里衣,动作虽快却不显慌乱,余光瞄到她突然转身,顿时有些慌乱地急忙侧身道。
“等等!我还没穿好!”
她立刻移开视线,转过身去。
“仙山之内皆是女子,且法衣不少。”
听见这话,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所以言下之意,他是唯一……获此“例外”之人?
喉间溢出一声轻“嗯”,一抹浅笑难以抑制地悄然爬上他的嘴角,方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待他穿上那件墨玉凝晖衫,整理好衣袍,便迫不及待地行至她身侧。
她抬眸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衫,并未多言,指尖凝起灵光,一只表面似有幽暗星光流转的玉瓶——幽墟蕴灵瓶,自腰间袋中出现。
手中掐诀,蕴灵瓶立时悬在虚空中,瓶口对准魂泉,那透蓝的魂泉如同受到牵引一般,尽数被收入瓶中一滴不剩。
手指轻勾,玉瓶再次飞入袋中。
她抬头望向井口,见上面似有一道金色法印,正欲开口问江灭。
他却忽然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一手揽过她的肩头,半俯身下去,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短促的低问。
“你做什么!?”
他微微侧首,目光毫不避讳且带着一丝理直气壮之意,直直地撞进略微惊诧的眼眸。
“你神魂不稳,灵力虚浮,井口每日退潮后只现三息,若是待会,你气力不济,慢了半步,就又要多等上一日了。”
“你不是……还有事吗?”
他话音未落,神识立时炸开一声愠怒。
“哼!你还真是找了个绝妙的理由啊!她纵是伤重,也是元婴之体!”
“三息,够她出入十次了!”
“江灭!本尊叫你离她远一点,你是没听见吗!?”
刘生的斥责未能让他视线从降灵脸上移开分毫,仿佛浑然未觉,整个人好似被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定住。
二人就这样无声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他先招架不住地败下阵来,略微局促地仰头望向井口上方,试图掩饰莫名加速的心跳。
然而,即便他已移开视线,但怀中的人儿视线却依旧紧紧盯在他的侧脸上,存在感丝毫未减,直烧得他耳根发烫。
实在按捺不住地猛地将视线转回,再次迎上她的目光。
只见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只静静地看着他。
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终是舌头打结了一般开口问。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胸腔里那颗心却擂得更响更急,脑海中飞快闪过多种,她可能会有的回应——
或许她会冷冷地反问:“此地除你之外,还有第三人可看?”
或者她会像那位前辈说的一样,语气平静无波的说:“我的情况,还没堪忧到这种地步。”
或者还会直接兴师问罪:“谁给你的胆量,敢如此僭越?”
可就是没料到,她会声音平淡的说出一句。
“你不是也……看过我了吗?”
话落,他猛地一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在魂泉中短暂醒来的事情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