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光芒彻底散去。
天空中,祸蛇虚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邪气以及地面上狰狞的裂痕,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
忠行僵硬的站在原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死死地盯着刚才那残影消失的地方。
那里已经归于宁静,只有重新被封印好恢复完整的冰山。
仿佛刚刚的大战都是错觉一般。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掠过是海风卷起他染霜的鬓发,拂过他呆滞的脸颊。
晴明冲到他身边,焦急地呼唤着“师父”,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忠行却毫无反应。
“晴明,我们先走吧,别打扰师父。”
早年跟随忠行去过天都的弟子,在那女子虚影出现那一刻就认出是谁,心里也是无限感叹:
“没想到郡主死后,灵竟然一直守着师父,师父和郡主真是错过了……”
“师兄,师父这是怎么了?”晴明不明白那人是谁,为什么对师父产生这么大影响。
“走吧,晴明。”大师兄拉走了晴明。
“可是”
“让师父一个人静一静,我们现在不要打扰到师父就好。”
贺茂忠行的世界,只剩下面前的空白。
只剩下那埋葬在心底不敢触碰的笑靥,和刚刚那声无声的告别。
几十年冰封的心湖,在这一刻被彻底凿穿,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彻底淹没。
震惊、狂喜、痛彻心扉、难以置信、悔恨……种种情绪交织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茫然。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毫无意义的嘶哑气音。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一只手,指尖颤抖着,伸向那片已然空无一物的虚空。
指尖,只触碰到了一片冰凉的海风。
两行滚烫的浊泪,终于冲破了那死死压抑的闸门,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砸落在脚下冰冷的雪地上,瞬间洇开两片深色的湿痕。
“平笙”
“为什么我没有发现你一直在?”
“为什么你不恨我?”
“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残忍?”
“为什么要让我亲眼目睹这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又一次,没能护住你……”
——
光阴,未能洗去天都城青石板路的深沉,反而被连绵的雨浸润得更加光滑幽暗。
雨丝如织,带着透骨的凉意,将这里面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之中。
沉水香与泥土的气息在湿冷的空气里纠缠,恍若时光倒流,却又带着物是人非的意味。
一辆青篷马车碾过湿漉漉的天都大街,车轮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车帘微掀,露出一双带着好奇和打量的眼眸。
安倍晴明望着窗外热闹的人群和陌生的街景,眉宇间凝结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
师父贺茂忠行临行前的嘱托犹在耳边回响,字字千钧:“斩蛇之人,代代相传,祸蛇封印,甲子轮回。天都此行,人心诡谲,远胜妖魔。守护咒,护己,更护苍生。”
“人心诡谲……”晴明低语,放下车帘。
月白狩衣,衬得他身姿清逸,却也难掩长途跋涉与心头重压带来的淡淡倦意。
三十年前东岛一战中那惊鸿一瞥的残影,始终是他脑海中的谜团。
他私下曾询问过拉走他的师兄,师兄对此讳莫如深:“晴明,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这是属于师父的过去,谁也不能妄言,你该做是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师父对你的期待。”
此行,封印祸蛇是明面使命,探寻那个残影和师父的关系,则是他心里隐秘的想法。
他想知道那人是谁,和师父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可以,他想要解开师父的心结,让他不要那么痛苦,画地为囚,困顿自己。
马车停在皇城西侧的司天监前。
这座观测天象、掌管历法、协理封印的庄严府邸,在夜色中更显肃穆沉重。
高大门楼悬挂的青铜八卦镜蒙着尘埃,镜缘缠绕着几缕若有似无、不祥的暗色气息。
晴明起身下车,立刻感受到数道目光聚焦而来。
司天监内,已有人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