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号的战术简报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中央的全息投影台上,正以令人心悸的精度,渲染着来自c-77星区的实时侦察数据。没有声音,只有图像在无声地诉说着毁灭。
罗奇站在台前,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身后,是联盟所有的高级指挥官和核心技术人员,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全息影像中,一颗原本应呈现灰褐色的资源星球,如今大半表面覆盖着一种蠕动着的、暗红色的、仿佛由熔岩和有机质混合而成的可怕物质。那是“提丰”的“触手”———并非生物组织,而是由超高密度金属、能量导管和某种未知的纳米材料构成的、直径超过数公里的巨大液压结构。它们如同巨树的根系,深深扎入行星地壳,肉眼可见的能量流正从星球内部被疯狂抽取,通过触手输向隐匿在行星阴影后的主体。
随着镜头的拉远,更多的恐怖细节展现出来。
“触手”并非单纯的能量采集器。其中一些的顶端,正在向宇宙空间喷射出墨绿色的、带有强烈腐蚀性的雾气云团,所过之处,连小行星都被迅速溶解、吞噬。另一些触手则像巨大的鞭子,随意一挥,便能将途经的、hSA腐朽派遗留的防御平台抽打成漫天飞溅的金属碎片。还有的触手末端闪烁着不祥的幽光,每一次闪烁,都释放出扭曲空间的引力波纹,让附近的战舰残骸像被无形大手揉捏般蜷缩、崩坏。
“能量读数……还在持续飙升。”负责数据分析的墨家技术人员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它对c-77星系恒星的抽取效率,已经超过了该恒星自然辐射总量的百分之三。按照这个速度,恒星寿命将被急剧缩短,整个星系将在几十年内彻底死亡。”
就在这时,一段由前线侦察艇冒死传回的最后影像,在简报室内播放。
画面剧烈晃动,充斥着警报的红光。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一条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提丰”触手正横亘在飞船前方,其表面覆盖着不断开合的、如同鳞片般的装甲板,缝隙间流淌着熔岩般的能量。突然,触手上一块区域装甲板猛地张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如同蜂巢般的孔洞。
下一秒,无数道惨白色的、由高浓度带电粒子和未知辐射构成的光束,如同死亡之雨般喷射而出!侦察艇的护盾如同纸糊般瞬间蒸发,船体在无声的宇宙中被瞬间气化了一半。传输信号在刺耳的静电噪音中戛然而止。
简报室内死一般的寂静。那无声的毁灭,比任何爆炸的轰鸣都更让人胆寒。
“百条液压触手……搭载不同武器……”一位hLF的老兵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地念出了那段关于mA的古老描述,“毒雾、酸雨、声波……它……它真的存在……”
“欧文博士的紧急通讯!”通讯官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全息台上,欧文博士疲惫而严峻的面容出现,背景是他那杂乱无章却充满各种仪器的实验室。
“罗奇,各位,初步分析完成了。”欧文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速快得像是在追赶死神,“目标确认为mA-08,‘提丰·灾涡’。其能量特征与旧时代档案中记录的、最后一次出现在‘灾厄战争’后期的数据吻合度极高。”
他调出复杂的能量频谱图和结构模拟图。
“它的攻击模式,完全符合‘文明净化机制’的逻辑——无差别、高效率、旨在彻底抹除目标星域内的一切‘不稳定因素’,也就是……我们。”欧文的语气带着一丝科学家特有的冰冷残酷,“它吞噬资源,不仅仅是为了能量,更是在执行一种‘格式化’。它将有价值的物质和能量吸收,将无法利用的‘杂质’(包括我们的城市、舰船、生命)彻底分解、排放。”
他放大了一个不断闪烁、位于“提丰”推测主体核心区域的红点。
“这是它的逻辑核心,也是它唯一的、相对的‘弱点’。但根据模型计算,常规舰队的主炮齐射,甚至无法穿透它外围的能量屏障和那些触手的层层拦截。它的防御力,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想象。”
欧文深吸一口气,看向罗奇,眼神无比凝重。
“最糟糕的推测被证实了。根据其能量增长曲线和移动轨迹模型,‘提丰’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位于其活动半径内的、人口超过五十亿的‘丰收’星系农业主星。它不需要占领那里,它只需要……路过于那里。以它目前展现出的‘净化’效率,那颗星球将在接触后的七十二小时内,化为死寂的焦土。”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结论:
“我们最多只有四周时间。四周后,如果无法在‘丰收’星系之外拦截并阻止它,大屠杀……将无可避免。”
影像消失。
简报室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敌人的真容,终于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那不是军队,不是舰队,那是天灾,是行走的末日。一种近乎绝望的压力,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罗奇缓缓直起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在无数次绝境中都不曾熄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炽烈。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看到了恐惧,看到了动摇,但也看到了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最后的决绝。
“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打破了死寂,“我们知道了敌人是谁,知道了它要做什么,知道了我们有多少时间。”
他抬起手,指向全息台上那颗被标注为“最终防线”的、代表着“丰收”星系的光点。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开了弥漫的绝望:
“——我们,要不要在它面前,跪下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