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弗利看着靡思那双清澈的桃花眼,看着她比划出的那句带着关切的问询,原本挂在脸上的爽朗笑容微微一顿。
“就在学校门口,我们等你。”贝弗利下意识地回答,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然后,她看到靡思伸出了手,白皙纤长的指尖,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碰了碰她手腕上那道已经结痂的擦伤。那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让贝弗利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了一下。
【疼吗?我带了创可贴。】
这个问题,不是用夸张的语气问出来的,也不是用同情的眼神传递的。它只是一个安静的、事实性的询问,伴随着一个实际的解决方案。
贝弗利愣住了。
她活到这么大,受伤是家常便饭。不管是亨利·鲍尔斯那帮混蛋找的麻烦,还是家里那个男人失控时无意间的碰撞,她都习惯了自己处理。没有人会这样……这样轻柔地、认真地关注她身上一道如此微不足道的伤口。失败者俱乐部的男孩们会为她出头,会跟她一起咒骂那些恶棍,但他们不会像靡思这样,沉默地、温柔地,想要为她抚平伤痛。
“……不疼。”贝弗利的声音有点干涩,她清了清嗓子,“早就没事了,真的。”
但靡思只是摇了摇头,她没有争辩,而是从自己的书包侧袋里,真的摸出了一个独立包装的创可贴。她用那双灵巧的手撕开包装,取出那片小小的、带着卡通图案的胶布。
然后,她用眼神示意贝弗利伸出手。
贝弗利鬼使神差地照做了。她看着靡思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靡思先是用一张干净的纸巾,极其轻柔地擦拭了一下伤口周围的皮肤,动作专注得像是在修复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然后,她才将那片创可贴小心翼翼地、严丝合缝地贴在了擦伤的位置上。
最后,她用指腹在创可贴上轻轻按了按,确保它完全贴合。
整个过程里,两人一言不发。空气中只有包装纸被撕开的轻微声响,和秋日清晨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
潘尼怀斯正在“品尝”这一幕。
他的感知之网捕捉到了每一个细节:创可贴包装被撕开时发出的细微爆裂声,靡思指腹按压在贝弗利皮肤上时导致的零点零一度的体温升高,以及……那股正在两个人类幼崽之间悄然流动、名为“信赖”和“疗愈”的情感素。
这味道……很复杂。
它不像恐惧那样辛辣刺激,也不像“爱”那样甜美醇厚。它更像是一种……基础调味剂。一种能够增强其他所有风味、并让它们产生更稳定化学反应的催化剂。
他开始进行分析。
靡思的这个行为,本质上是一种“投资”。她付出了关心和物质(一个创可pEt),获得了贝弗利情感天平上更重的“信赖”砝码。这是一笔成功的“交易”。
问题在于,这场交易的受益方,不是他。
他的计划是,让靡思成为一个情感的“孤岛”。一座只为他提供补给的、丰饶而绝美的孤岛。他会是岛上唯一的居民,唯一的王。
但现在,贝弗利……不,是整个“失败者俱乐部”,正在试图建造一座桥,一座通往他这座孤岛的桥。他们不仅在给他的花朵带来不受控制的“微风”,甚至开始……修复她身上因外界环境而产生的微小“损伤”。
这是对他所有权的严重侵犯。
一个完美的收藏品,是不需要其他人来帮忙擦拭灰尘的。
潘尼怀斯的意识体中,那根冰冷的琴弦第三次被拨动。这一次,它发出的不再是颤音,而是一声清晰的、预示着行动的……调音。
程序……必须被修正。
这些外部连接……必须被切断。
“好了。”
靡思完成了她的工作,抬起头,对贝弗利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唇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贝弗利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小小的、崭新的卡通创可贴,它几乎遮盖了整道伤痕。有那么几秒钟,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谢。”最终,她吐出了这个词,感觉有些陌生,但无比真诚。
她重新挽住靡思的手臂,这次的动作比之前要轻柔得多。
“你可千万别让里奇看见这个,”贝弗利忽然笑了起来,恢复了一些平时的活力,但那笑容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不然他肯定会说这是我俩的‘定情信物’,然后嚷嚷着也要受伤让你给他贴一个。”
靡思被她的话逗笑了,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还有艾迪,他要是看见你随身带着创可贴,没准会把你引为知己。他的腰包里简直是个移动药店,从哮喘吸入剂到消毒湿巾什么都有。”
贝弗利自然而然地开始说起她那些朋友们的糗事,用一种亲昵又带着点无奈的语气。她不再有任何保留,仿佛那个小小的创可贴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和靡思之间最后一扇门。
她们并肩朝着学校走去。阳光变得越来越暖,将德里镇街道两旁的树影切割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斑,洒在两个女孩的身上。她们的影子在人行道上被拉长,时而分开,时而交叠。
一个火焰般热烈的女孩,和一个深海般静谧的女孩,在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清晨,因为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和一个卡通创可贴,建立起了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坚固的联结。
远处的校钟声隐隐传来,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对她们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