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李·雷的灵魂在这具小小的塑料躯壳里，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从一个即将享受猎杀快感的顶级掠食者，沦落为一个被少女抱在腿上、连名字都被无视的无力玩偶，这中间的落差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崩溃。但他不是正常人。他是查尔斯·李·雷。极端的屈辱之后，是极端的冷静。
他那双蓝色的玻璃眼珠，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好奇的脸。这个女孩，她不是猎物，不是可以随意恐吓和摧毁的对象。此刻，她更像是一个……典狱长。而这条该死的银线，就是镣铐。
靡思似乎真的被他的问题勾起了兴趣，她将他从腿上抱了起来，让他与自己平视。这个动作让他们的脸离得很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沐浴后残留的、带着皂角和少女体温的混合香气。这种香气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烦躁。
“听起来很有趣，说来听听。”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探究未知的兴奋感，仿佛在邀请他分享一个睡前故事，而不是一个连环杀手的黑暗秘密。
查尔斯沉默了片刻，小小的胸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有趣？很快，她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这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小妞。这是力量，是规则，是……能让你这种天真无知的蠢货在一瞬间就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艺术。”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巫毒，或者更准确地说，‘Voodoo’，不是你在那些三流恐怖电影里看到的玩意儿。它是一种古老的信仰，一种能与灵魂对话、能扭曲现实法则的力量。我从我师父那里学会了它的皮毛，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咒语，叫做‘damballa wedo’。”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靡思的表情。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更加浓厚的专注。这个发现让他感到一阵恼火，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条咒语，”他继续说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诡异的诱惑力，“能让灵魂在死亡的瞬间脱离即将腐烂的臭皮囊，转移到……另一个容器里。任何容器。一个人，一只猫，或者……”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那双画着可爱条纹的塑料鞋上。
“……一个碰巧在旁边的，该死的‘好伙伴’玩偶。”
靡思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似乎在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一个连环杀手的灵魂，被魔法困在了这个廉价的儿童玩具里。如果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她大概只会当成一个拙劣的玩笑。但是，眼前这个会说话、会思考、刚刚还试图攻击她的玩偶，以及手腕上这条无法触碰的银线，都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没有追问更多关于巫毒的细节，反而，她的关注点重新回到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上。
“所以，你是说，你本来可以伤害任何人，但是因为……”她的目光落在那条银线上，“……这个东西，你现在伤不了我？”
“看起来是这样。”查尔斯没好气地回答。承认这一点，比承认自己杀了十几个人还要让他感到屈辱。
“真的吗？”
靡思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带着狡黠意味的弧度。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查尔斯灵魂都为之震怒的动作。
她伸出食指，像逗弄一只小猫一样，在他的塑料脸蛋上轻轻地、慢慢地划了一下。指尖的触感冰凉而光滑。
查尔斯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股燎原的怒火从他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嘴，想要一口咬断那根不知死活的手指，但就在他肌肉绷紧的瞬间，手腕上的银线猛地一缩，一股无形的巨力再次将他全身的力气都抽干了，让他除了瞪着眼，什么也做不了。
“你看。”
靡思收回手指，语气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她似乎对这个发现非常满意。但她的“实验”还没有结束。
她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他整个倒了过来，让他头朝下，脚朝上。这个姿势荒谬至极，他身上的牛仔背带裤因为重力滑向胸口，橙红色的假发也耷拉了下来。从他的视角看出去，整个世界都是颠倒的。
“嘿！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把我放下来！”他咆哮着，四肢在空中无力地扑腾，像一只被抓住后腿的青蛙。
“我在确认规则。”靡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冷静得像个在做科学实验的研究员，“看来，只要我不主动攻击你，这条线就不会有任何反应。但是，只要你对我产生恶意，它就会立刻制止你。很有趣的单向保护机制，不是吗？”
“有趣你妈！”查尔斯气得破口大骂。
他发誓，等他脱困，他一定要把这个女孩……不，他要想出比单纯杀死她更残忍一百倍的方法。他要把她颠倒过来，挂在天花板上，让她感受一下这种屈辱。但现在，他只能徒劳地咒骂。这感觉糟糕透了。
靡思把他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一会儿，充分确认了这个“单向保护机制”的可靠性后，才终于把他重新放正，然后小心地放在了床头柜上，让他坐在台灯旁边。这个位置很好，居高临下，又在她睡觉时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内。一个完美的……宠物监视位。
查尔斯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木质表面上，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要气炸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用那双阴沉的蓝色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他知道，无能的狂怒没有任何意义。他需要思考，需要计划。
而靡思，在把他“安置”好之后，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她转身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干净的棉质睡衣。现在，她终于可以安心地换衣服了。
她背对着他，开始解下身上的浴巾。
就在浴巾滑落的那一刻，查尔斯的瞳孔猛地一缩。好机会！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她背对着他，毫无防备！就算银线会阻止他，但只要他能扑过去，哪怕只是吓唬她一下，也能找回一点点场子！
然而，当他再次尝试调动起攻击的意图时，那条银线甚至都没发光，一股沉重如山的压力就直接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床头柜上，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钉子穿透了四肢。
契约的力量……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智能。它能分辨出什么是真正的威胁，什么是无谓的骚扰。
他颓然地放弃了。
靡思很快地穿好了睡衣，然后回过身，看到他依然一副阴沉的样子坐在那里，便走到床边坐下。
“好了，‘查尔斯’，”她刻意拖长了他的名字，带着一丝揶揄，“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吧。你肯定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小身体里，对吧？”
“废话。”
“我也……不想每天和一个装着杀人犯灵魂的玩偶待在一起。”她的语气很诚恳，“所以，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让你离开这个玩偶。”
查尔斯眯起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个女孩会主动提出这一点。
“你有什么主意？”
“我没有。但是你有。”靡思指了指客厅的方向，“或者说，你的‘巫毒’魔法有。而且，我们还有那个……”她的目光转向那个被她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古盒和铜镜，“……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或许，解开这个契约的方法，就藏在它们之中。”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查尔斯混乱的思绪。没错。巫毒魔法能让他进来，或许也能让他出去。而这个奇怪的东方魔法把他锁住了，那么解开它的钥匙，很可能也在这股力量本身。
“把那面镜子拿过来。”他立刻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可以。”靡思点点头，但接着说道，“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从现在开始，你要老实待着，不许再尝试任何愚蠢的攻击行为，也不许说那些恶心的脏话。”
“……”
“第二，”她不理会他即将爆发的愤怒，继续说，“你要把你所知道的关于灵魂、魔法的一切，都告诉我。而我，会去图书馆或者别的地方，想办法查清楚这个盒子和镜子的来历。”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们做个交易，查尔斯。你提供你的‘专业知识’，我提供我的行动力。我们合作，找到让你离开，也让我摆脱你的方法。”
这是一个提议，也是一个宣告。宣告了他们之间一种全新、诡异、且极不平等的“盟约”的开始。
查尔斯·李·雷看着眼前这个从容不迫的女孩，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当初追捕他的那个警察迈克·诺里斯之外，感受到了名为“棘手”的情绪。
“……成交。”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他这辈子说过最不情愿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