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的话音落下,餐厅里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怖的死寂。
“我们早就死了。”
这几个字像无形的幽灵,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盘旋、回荡,抽干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温度。窗外的阳光明明那样温暖,照在皮肤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尸体般的凉。
科特和霍顿的脸色灰败,他们试图从对方的眼中找到一丝反驳的证据,却只看到了同样的、被击溃的恐惧。朱尔斯停止了她那偏执的注视,低下了头,肩膀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某种病态的兴奋。
而达娜,她的大脑似乎完全无法处理这庞大而恐怖的信息,只是茫然地、本能地,将身边的靡思当成了唯一的浮木,越靠越近。
在这片凝滞宛如坟墓的寂静中,唯一的动态来自于餐桌的主位。
靡思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马蒂那番足以颠覆世界观的言论,也似乎没有感受到这几乎要实体化的恐惧氛围。她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自己面前那碗麦片上。
她用银质的勺子,轻轻地、专注地,从牛奶里挑出了一颗鲜红饱满的草莓。那颗草莓上还挂着乳白的奶滴,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然后,她将勺子举起,平稳地、不带一丝犹豫地,伸向了身边全身僵硬的达娜唇边。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仪式感。它像一个无声的宣告,无视了恐惧,无视了死亡,也无视了刚刚被揭开的、血淋淋的真相。
达娜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将那颗草莓含了进去。甜美的汁液在舌尖炸开,瞬间冲淡了心中那份冰冷的虚无,将她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拉回到了充满感官的现实里。她咀嚼着,泪水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喂完草莓,靡思并没有收回勺子,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提出“死亡循环”理论的马蒂。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有趣,”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地,“继续说。”
靡思的回应,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刚刚才被恐怖真相震慑住的众人头上。
有趣?
她觉得这很有趣?
科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抬头,看向靡思,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挂着他所熟悉的、那种仿佛置身事外的温和笑容。这笑容他曾经觉得很迷人,此刻却让他从心底里窜起一股寒意。她就像一个坐在剧院第一排的观众,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舞台上演员们撕心裂肺的表演。
霍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他试图用逻辑去分析靡思的反应,却发现自己所有的理论和知识,在她面前都彻底失效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被解释、无法被归类的悖论。
唯有马蒂,短暂的错愕之后,竟然真的继续说了下去。他仿佛接受了这个设定——自己是正在进行一场关键陈述的演员,而靡思,则是唯一的听众和……裁判。
“我们五个,代表了五个祭品原型。”马蒂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懒洋洋的腔调,但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每次仪式,都会按照特定的顺序死亡。妓女必须是第一个。”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餐桌另一头的朱尔斯。朱尔斯猛地一颤,抬起了头,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然后是运动员,学者,愚者……”他依次点过科特,霍顿,最后指了指自己,“而最后剩下的处女,她的生死,则取决于……‘观众’的心情。”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紧紧靠着靡思的达娜身上。
“这套剧本,我们可能已经演了很多遍了。每一次,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向同样的结局。直到这一次……”马蒂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靡思,以及她手中那把还停留在达娜唇边的勺子。
“这一次,多了一个人。”
“一个不在剧本里的角色。一个……不受规则束缚的变量。”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从一开始,就在打破规则。从地下室开始,你就没有按照剧本走。你选择了音乐盒,而不是日记。你安抚了霍顿,而不是让他献祭。你……在保护我们。”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马蒂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颤抖。那是一种在无尽的绝望循环中,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希冀。
“保护?”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马蒂的陈述。
是朱尔斯。她抬起头,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复杂的、混杂着嫉妒与不甘的火焰。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达娜,那个被靡思亲手喂下草莓的、被小心翼翼庇护在身边的女孩。
“你管这叫保护?”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她只是在挑选她喜欢的玩具!而我们这些……不被选中的,就只能等着被献祭!”
这番充满怨毒的话,让餐厅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科特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看向朱尔斯,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赞同和烦躁。他虽然也对靡思那超然物外的态度感到不安,但他内心深处,和马蒂一样,也滋生出了某种微弱的希望。朱尔斯的话,像一把尖刀,试图刺破这个脆弱的希望泡沫。
霍顿沉默不语,但他的视线也在靡思和达娜之间来回移动。朱尔斯的话虽然刺耳,却也并非全无道理。从昨晚到现在,靡思展现出的偏爱,确实是显而易见的。
达娜被朱尔斯那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又往靡思身边缩了缩,像是要将自己完全藏进她的影子里。
面对这场一触即发的内讧,靡思却只是笑了笑。
她终于收回了那把银质的勺子。
众人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或是反驳,或是解释。
然而她没有。
她只是拿起自己面前的餐巾,俯下身,用一个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甚至带着一丝宠溺意味的动作,轻轻地,擦去了达娜嘴角边沾到的一点奶渍。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它彻底击溃了朱尔斯最后的心理防线,让她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灰败的绝望。
同时也给了科特、霍顿和马蒂一个无声的、却无比清晰的答案。
是的。
她就是在保护。
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选中的人.........的灵魂。
她需要信仰之力.......
信徒越多....力量越强。